“你父高德政,當年于在下有恩。”
靖德宮很大,劉桃之一邊在前面走,一邊不回頭的跟高伯逸輕聲說話,就像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一般。
劉桃之這話的意思很明白:我不會害你。
“嗯,劉公乃是長輩。”
高伯逸不動聲色的說了一句。
“陛下多疑,今日你若忤逆他,恐有性命之憂。他給你的權力越多,就會越多疑。你父高德政,曾經也是很受陛下信任的。那高岳善于用兵,為人謙和,也是猝然暴死。
其間緣故,你要好好思量。你心中的是非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心中的是非,明白么?”
劉桃之帶著高伯逸來到小小的寢宮前,指著關著的小門道:“我就送你到這,等會你也從這里出來,我就在此等著你。”
他那平靜如古井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來,不過高伯逸知道,劉桃之提醒自己是出于情分,但他絕對會完完整整的執行高洋交代的任務。
高伯逸瞥了自己腰間的白云劍一眼,瞬間了然。
若是等會不能讓高洋滿意,估計就要靠這把劍來打敗劉桃之,若是打贏了,大概能茍活下去,然而權勢和現在獲得的,就想都不要想了。
“謝劉公提點。”
高伯逸拱手行禮道。
“去吧,莫要讓陛下失望。”
劉桃之把“失望”二字咬得重重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轉身就走了。
長安東城韋府書房里,楊堅與韋孝寬二人下象棋對弈,一邊下棋,一邊商議國事。城內年味漸濃,只是普通人的新年,跟他們這些肉食者是無關的。
若是成長壯大,他們的每一天都是過年。
若是江河日下,則惶惶不可終日,過年也無甚滋味。
“陛下有取洛陽之心么?”
韋孝寬拱了一步卒子,沉吟片刻問道。
“確實如此。”
楊堅也拱了一步卒子,目前棋盤上韋孝寬稍占優勢,他卻也不是沒有機會。總之局面比較焦灼。
“若是從軍略上說,此舉乃是下下之策!”
韋孝寬毫不客氣的說道:“不若修生養息幾年,繼續攻打平陽一線,拔掉平陽(山西臨汾),以汾水關為邊界。
到時,一旦晉陽有事,可以派奇兵突襲鼠雀谷,一舉攻克晉陽!
晉陽一破,齊國便是冢中枯骨而已。”
平陽是晉陽在鼠雀谷外的前哨據點,本身也是大城,地位類似于的蒲坂城于長安。汾水關在平陽以北在鼠雀谷以南,扼守著鼠雀谷的入口。
而從鼠雀谷南面入口進入,北面出來之后,就直面晉陽!
因此鼠雀谷雖然是很窄很險要的小道,卻并非是什么暗道,乃是從西面攻略晉陽的必經之路。
也就是說,北周要攻略晉陽,要先把鼠雀谷以南臨汾盆地的北齊勢力連根拔起,然后等待機會,等晉陽防衛空虛的時候,一舉攻克晉陽。
這個難度不是一般的大,甚至在三年五年當中都難以分出勝負來。
“六鎮鮮卑,視晉陽為大本營。若是以晉陽為目標,對方勢必拼死反抗。同仇敵愾之下,我們勝算太低了。”
楊堅感慨的說道。
他不是很懂軍略,但是他很明白人心。
攻打鄴城,北齊的核心軍事力量六鎮鮮卑軍戶,他們都會有所保留,未必盡全力。因為鄴城是河北漢人世家的精華之地,人文薈萃之地。
與六鎮起家的軍戶們關系不大,他們不會有切膚之痛。
而攻打晉陽,你是在掏六鎮鮮卑的老巢!鮮卑軍戶絕對會人人上戰場,全民皆兵跟你拼命!
如果高伯逸在此地,一定會對楊堅大為嘆服!因為歷史上哪怕高瑋胡搞亂搞,蘭陵王和斛律光都殺了,到最后周軍攻打晉陽的時候,都差點被晉陽鮮卑軍戶們反殺了!
“確實如此,其實陛下有些操之過急了。”
韋孝寬不看好,卻并沒有說不行。
“洛陽乃是天下之中,拿下以后,對彰顯周國國威,好處不言而喻!”
楊堅將“車”下底吃了韋孝寬的“象”,面色嚴肅的說道。拿下洛陽,代表著北周與北齊之間的戰略態勢徹底逆轉,進入了戰略進攻階段。
“確實,如果攻占洛陽,可在此地屯扎重兵,無論是攻打南陽,或是鄴城,或是晉陽,都游刃有余。
洛陽一丟,河陽三鎮失去支撐,也會不戰自潰。”
韋孝寬慢悠悠的說道。
洛陽怎么可能不是好地方?
問題是你要吃得到,還要守得住才行啊!
這就好比說潘姓金蓮妹子人人都知道貌美如花,只是你有這個福氣消受么?
“聽聞如今齊國北方世家與六鎮鮮卑勢同水火,各自占據了鄴城與晉陽,這或許是破局的關鍵。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韋孝寬瞇著眼睛,吃掉了楊堅的一個馬,然后將軍抽車!
楊堅絲毫不在意棋盤上的勝負,他壓低聲音問道:“什么時候合適?”
“高洋駕崩之時。”
韋孝寬嘴里吐出六個字。
靖德宮破敗得很,唯獨寢宮的臥房,布置一新,而且里面暖烘烘的了還燒了壁暖,高伯逸一進來,就感覺自己穿多了。
“你是誰?”
床的帷幕里傳來一個陌生的女人聲音,聽起來不過二十多歲。
聲音里帶著不安和恐懼,她在里面似乎看不清外面的人長什么樣。
高伯逸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掀開了帷幕,然后愣住了。
火光映照之下,此女容色晶瑩如玉,面若桃李,卻又神色慌張。
體態如花樹堆雪,環姿艷逸,卻又不安的微微扭動著。嗯,因為她的手腳都被人捆起來了。
羞惱中帶著一絲無奈,那樣子滑稽又還帶著些許嬌憨。
更重要的是,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那種貴氣,無論她現在是如何窘迫,也是揮散不去。
此女一看就是少婦體態,身上早已不見少女獨有的生澀。
一雙柔弱的大眼睛哀怨的盯著高伯逸,似乎在說:你把我放了好不好?
“怎么是你?”這女人疑惑問道。
“劉桃之抓你來的?”
高伯逸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反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醒過來的時候就在這里了。我是…”
這女人剛想說話,高伯逸就捂住她的嘴說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想知道。你不要問我是誰,你不知道最好。”
“可我知道你是誰啊!”
手腳被捆著的女人簡直要懷疑人生了。
“不,你并不知道我是誰。你的眼睛被布蒙著,什么也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