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光的話不算很沖,也沒說到點子上(不能說),不過卻是旗幟鮮明的站出來,反對五軍都督府的改革。
換句話說,他在跟高洋唱反調。
斛律家一直都是墻頭草,為什么斛律光要唱反調呢?
因為他不站出來不行啊!
斛律家的權力分布,老爹斛律金坐鎮晉陽,在六鎮鮮卑中擁有一席之地。弟弟斛律羨掛帥幽州,防備突厥,乃是幽州軍系統里的首席大將。
而斛律光則是在鄴城擔任禁軍都督。
北齊三大中央軍集團,都有他們斛律家的人,由此可見,斛律家當墻頭草,也是有他們當二五仔的資本!
如今高伯逸要搞五軍都督府,這樣一來,斛律光只能間接掌控鄴城禁軍,相當于斛律家斷一臂膀!
這種事情,斛律光哪里還能忍?哪怕是拼著惡心高洋,他也必須要站出來啊!
“九合,奏折你寫的,你給斛律明月說說,要如何軍改。”
高洋指著高伯逸說道,然后繼續好整以暇的玩鎮紙。
“請問斛律將軍是在擔心什么?”
高伯逸比斛律光矮了半個頭,但身上的氣勢卻一點都不弱!重金砸出來的神策軍,就是他的底氣和腰桿子!
“高都督,若是按你的五軍都督府改制,將來兵不識將,將不識兵,要如何作戰?”
斛律光跟高洋可以說步子太大扯著D,然而高伯逸本身就是帶兵的,那些話是糊弄不過去的。他只能就事論事,討論這種制度本身存在的問題。
高伯逸提出的這種軍隊招募和訓練之法,最大的問題,就是指揮官在軍隊集結了以后,才能知道自己麾下的軍隊是什么貨色。
俗語有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現在連自己都不知道了,要如何能打勝仗?
這個問題也不全是針對高伯逸,斛律光提出來的時候,也是帶著幾分公心的。
“斛律將軍說的這個問題,第一個,我們可以將訓練標準化。當然,這只是輔助。”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的方案里面,首先是在鄴城地區,招募均田制的農夫為兵,共一萬五千人,每一軍三千人。
其中每一軍,可以保留五分之一,也就是六百人的隊伍為種子,作為本部人馬,跟隨帶兵將領一起走,而不是輪換后就調離。
這樣,無論五軍都督府旗下禁軍怎么輪換,都有五分之一的老兵作為示范,他們跟將領們也熟悉,可以作為傳令兵和斥候使用。
當將領調走后,這些人依然作為禁軍編制留下來,給下一任將軍。我這么說,斛律將軍聽明白了么?”
高伯逸笑瞇瞇的問道。
斛律光差點爆粗口!
這小畜生實在是太過于狡猾,完全將五軍都督府改制里的那點紕漏給堵住了。
禁軍輪換的時候,有五分之一是作為將領的“親軍”,不參與此次輪換。那么再有軍隊來的時候,有這五分之一的底子,要推廣命令,就容易得多。
至少絕不會出現所謂“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問題。
而這么少的人,單個的將領想要造反,可能連皇宮都攻打不下來。如果串聯,很難保證不會走漏風聲。
不得不說,高伯逸這次還是拿了點干貨出來的。
至少均田與士兵掛鉤,一方面抑制了土地兼并,另一方面,強化了中央集權,大大削弱了地方豪強擁兵自重的可能性!
從這個角度說,只要高洋不是個昏君,接受這種制度是鐵板釘釘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去懷疑什么。
唯一不確定的,就是接受的程度如何。
高伯逸一說完,整個太極殿陷入了尷尬的寂靜之中。
之前以為高伯逸是掀桌子了,沒想到對方是掀桌子完了以后,每個人送了一小塊餅。雖然根本吃不飽,但是也聊勝于無,總比自己揍他一頓成本低多了。
高湛的事情殷鑒不遠,如今人心浮躁,發生什么事情都不算稀奇。
“諸位,你們覺得如何呢?朕覺得吧,九合說的這個五軍都督府改制,可以在鄴城周邊試試。就像他剛才說的,招募一萬五千銳卒,還是不難的嘛。”
高伯逸的所謂五軍都督府改革,乃是兼容了宇文邕的府兵改革,楊堅的府兵改革,朱元璋的明初軍隊改制,乃是大大強化中央集權的舉措。
如果這樣高洋都不同意,那他活該被晉陽的六鎮鮮卑扒皮抽筋!根本不值得同情。
果不其然,高洋心里還是有逼數的,只高伯逸稍微解釋了一番,就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
“好了,沒人提意見的話,這事過兩日會以圣旨的形式發下去,散朝吧。”
高洋剛剛打算開溜,沒想到有個人站出來叫停了他。
“陛下,微臣還有件事,此事關系重大,微臣不問清楚的話,心中難安。”
禿頭大叔站了出來,對著高洋拱手說道。
他叫燕子獻,娶了高歡的義女為妻,算是高洋的便宜妹夫。
“你說,朕聽著呢,朕今天有很多時間來聽你們的意見。”
高洋皮笑肉不笑道,心情已經是晴轉多云。
在關于軍隊這件事情上,任何一個有為之君,都會慎重再慎重。而現在這種強化集權的策略,他也會拼了命的推行,誰阻止的話,誰就可能會被審查猜忌,這是無可避免的。
“微臣就是想知道,五軍都督府麾下的禁軍數量,很可能比神策軍的人數還多。那么誰來擔任五軍都督呢?”
燕子獻可算是問到了點子上。
這個五軍都督,平日里掌控的軍隊很少。然而禁軍集結的時候,直接聽命于他的大軍,數量卻可能超過五萬,甚至十萬,這要看五軍都督府能招募多少兵馬。
職務的權責前后相差如此懸殊,要怎樣的人擔任,還真是個傷腦筋的麻煩事!
而且,這里面涉及到的利益,也太多了一點。
不得不說,燕子獻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在點,甚至有些殘酷了。此時此刻,太極殿內的諸位大臣都是目瞪口呆,就連高伯逸,也低頭沉思不說話。
“禁軍人選,那是朕的事情。朕要選誰,自然會私下里詢問你們的意見。這種事情,是不會拿到朝會上討論的。
所以不用多說了,聽朕的召喚便是,退朝!”
高洋揮了揮手,轉身便走,不帶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地雞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