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枋城發生的刺殺,并沒有造成任何嚴重后果,至少不管是婁昭君也好,高洋也好,都沒有把它當回事。
不過真要說有什么影響的話,那便是婁昭君跟隨的護衛,全部被神策軍繳械并集中看押,由楊素審問。而太后護衛的空缺,則全部換成了神策軍的精銳斥候。
嗯,也就是高伯逸的親信跟班。
對此,婁昭君眼不見心不煩。在高伯逸和渤海長公主沒有翻臉之前,她相信這個野心勃勃的狗崽子,還不敢公開對自己怎么樣。
至于私下里的小動作,現在婁昭君是在神策軍大營中,如果出了什么事,所有的賬都會算到高伯逸和高洋頭上。
這兩位現在不僅不會迫害婁昭君,反而還真擔心對方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心情不好!
大軍在枋城(枋頭)窩了兩天之后,就坐著水軍的戰船,沿著黃河向東,前往東平郡的范縣,在一個叫委粟津的地方停了下來。
為什么偏偏選擇在這里停下來呢?
第一個,因為范縣,就是后世的秦城,秦城監獄可謂是大名鼎鼎。高伯逸想到這個梗,所以想去看一看。不過這只是順路為之。
第二個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委粟津乃是自漢代以來,黃河上重要的補給渡口。
也是北齊重要的水次倉之一。
從這里出發向東,就是濟州重鎮碻磝城,按道理,那里補給是不缺乏的。
碻磝城這個地方不可小視。
東晉太元九年,謝玄遣龍虎將軍劉牢之駐守;
太元十一年,濟北太守溫祥遣子溫楷駐守;
東晉義熙年間、劉宋元嘉年間,宋司空檀道濟也駐守此地。
據《資治通鑒·晉紀二十七至宋紀七》記載:元嘉二十七年,建武司馬申元吉引軍攻碻磝,宋將蕭斌、太子步兵少尉沈慶之與其交戰戰于此。
最近的一次,北魏太和十九年,孝文帝元宏還曾行幸于此。
但是,自從東晉以來,碻磝城就不斷被黃河上的洪水沖毀。據史料記載,碻磝城“城西南當河水頂沖,屢筑屢毀”。
現在,濟州的經濟政治中心,已經轉移到南面的任城了,也就是后世的山東濟寧。原因無它,地勢很高,不會被水淹而已。
高伯逸當初建議在任城開了東河泊司,匯聚北方物流于此地,就更沒有碻磝城什么事了。
所以如果錯過了委粟津,那么在到達齊州(今濟南)之前,不會有任何的大規模補給點了。大軍亦是不會在碻磝城駐扎。
而且碻磝城不簡單,委粟津更是不簡單!
委粟津因處在委粟峰下而得名。為什么把這一段邙山稱為委粟峰?是因為在北魏之前,委粟峰就是白鶴渡口的大貨場,這個大貨場粟如山積,大貨場的核心地區包括今白鶴鎮山底村、牛莊村、范村、四冢村、崔窯村、丕盛鎮等村。
懂了吧,這里原本就是歷史上的北方物流集散地,漢代的時候,采集來的粟米,就在這里裝船去洛陽!
“委”在古代,有“拋棄”之意。委粟,就是說把采集來的粟米丟在這里就完事了。
北齊建立以后改革物流,建立了大大小小的水次倉。于是委粟津就成為了一個國家級別的大水次倉。也是東河泊司旗下的主要物流中轉集散地之一。
這里不僅風景優美,文人墨客常來常往,而且周邊水流平緩,渡口密集。
當高洋和高伯逸站在樓船的頂層,看著眼前壯闊的景色時,不由得感慨“江山如此多嬌”。
委粟津的岸邊,一排又一排的大板房,來來往往的渡口雇工,裝船,卸貨。岸邊的官道上,來來往往的都是運貨的馬車。
看上去比鄴城的城門還要繁忙。
高洋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又看了看高伯逸,似乎有什么話想說,最后化為幽幽一嘆。
“朕的那位弟弟,做得不錯。”
高洋淡然說道。
他指的是自己的異母弟高浟。
這位王爺一直在東河泊司任職,可謂是勞苦功高。雖然他號稱是賢王,兩袖清風,但東河泊司這種地方,再怎么潔白,都要染成烏鴉才能出來。
估計這廝在位置上也是樂不思蜀吧?
高伯逸暗暗想道。
看轉運規模就知道,東河泊司收的倉儲費和關稅,都是天文數字。這種要害部門,到底什么人來當頭頭,確實是一件讓皇帝頗費腦筋的事情。
“傳令下去,今日就在委粟津住下,明日裝運糧草。后日啟程去齊州,碻磝城就不要去了。”
高洋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交代了一句,就進了船艙。
委粟津的物質條件很好,吃的用的都不缺。高伯逸早就派人打過前站,準備了一些高洋平日里都不常吃的東西。
將粳米泡上一夜,然后用石磨磨成米漿。將米漿在大鐵鍋內糊成極薄的米餅,上面放入蒸好的糯米,加入特制的醬料。
然后加入煮熟的豆油皮碎丁(腐竹),生蔥熟蒜,將米餅包裹起來,放入新摘的荷葉中,在蒸鍋里蒸一炷香的時間再起鍋。
不需要將米餅打開,只需剝去荷葉,拿著米卷吃就行了。
高洋從未吃過這么有荊襄特色的食物,那爽利的口感,吃起來就停不下嘴。本來他暈船就吃不下油膩的東西,高伯逸的安排,正好對他的胃口。
“九合在荊襄時間不長,倒是對那里的風俗頗為了解啊。”
高洋感慨的說道。
你別說,去一個地方,就能了解當地的風俗,這本身就是一種極強的施政能力。高洋是內行人,自然知道這些門道。
正當他們吃得歡實的時候,祖珽走了進來,將一封信遞給高洋說道:“陛下,彭城郡王(高浟)送來了一封信。”
至于信上說了什么,祖珽是不知道的,他也懶得去管這些事。這廝雖然野心極大,但他現在只是個莫得感情的皇家御醫罷了。
高洋擺擺手,祖珽拱手告退,隨即他就將信交給高伯逸說道:“念吧,朕吃得正帶勁呢。”
高伯逸拆開信,沒想到極為簡短。反正大概意思就是:陛下你來濟州了,臣弟在任城的東河泊司脫不開身,畢竟責任重大。
所以呢,請陛下不要介意。臣弟在任城備好了酒宴,等著陛下來視察工作。
總結一下言外之意就是,大佬,你沒事就不要過來玩了,我忙得很,不伺候你了。
“哈哈哈哈,朕這位弟弟脾氣一向比較梗硬,他還怕朕會興師問罪呢,信燒了吧。”
高洋不以為意的說道。
高伯逸心中暗暗感慨,高浟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實在是摸透了高洋的心思。這位皇帝,還真就吃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