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長孫兕將兒子長孫晟叫到書房里。
經過一下午的軟磨硬泡,他最終還是同意了兒子的要求,這次,帶著對方一起去南陳看看,只當是增長見識。
怎么說呢,就算是敵國,也很少有拿七歲孩童下手的人,自己雖然危險,但長孫晟卻未必是一定會死。
但這么小就讓兒子好好見識一下,卻是很有必要的。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就算待在長安,其實也是處于一種虛幻的平安中,自己這輩子已然無望,然而長孫晟的未來是有無限可能的!
他不能因噎廢食,不能讓自己的兒子鎖在長安這個狹小的籠子里。
“我把事情的經過跟你說說吧,免得你兩眼一抹黑,被蒙在鼓里。”
兒子才七歲,卻不能當尋常小孩看待。長孫兕將此番皇帝宇文邕是怎么考慮的,為什么要派自己去,手里的籌碼是什么,要達到的目的是什么,一路上可能會有什么風險都說了。
“那個陳霸先,是不是只有一個兒子陳昌,在長安?陛下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放了他?”
長孫晟沒有問老爹路上會如何,而是問了一個毫無關系的問題。
“確實如此。如果放了陳昌,那么陳霸先將會再無顧忌。”
“我聽我師父說,他伏擊過陳霸先一次,那次對方受了很重的箭傷。陳霸先年紀也很大了,會不會…他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長孫晟問了老爹一個讓他冷汗直冒的問題。
陳霸先不死,陳昌是香餑餑,不怕南陳不上鉤,此番出使,就會相當順利,至少是到了陳國以后會順利。
然而,如果陳霸先要死了,那么此番護送的陳頊,就是一道催命符!而本來火熱無比的陳昌,頓時成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棋子。
陳霸先如果不久以后就死,甚至現在就已經死了只是還沒發喪,那么他的侄子陳蒨,就是最接近皇位的那個人。
陳蒨會不會希望少一個跟自己爭位置的弟弟呢?
長孫兕有些吃不準,因為一樣米養百樣人,誰也不知道陳蒨的心性究竟怎么樣。
也許陳蒨是個好人,重視親情,不會這么絕。然而,自身的安危,就要完全寄托在不可靠的人性上了。
假如陳蒨心思稍微重一點,弄死陳頊只是等閑啊,順便也能把護送他的長孫兕也弄死,栽贓到北齊身上!
這他喵的真是X了狗了!
一想到這些彎彎繞繞的,長孫兕頓時頭大。
“父親,可不可以不去?”
“大概…是不行的吧。”長孫兕心有戚戚的說道。
“那兒子跟父親一路,也能幫忙出出主意。”
“唉,也只有如此了。”
長孫兕已經沒心情關注詭計得逞的長孫晟,他現在想的是,此番出使南陳,會不會一去不回。
長孫兕和長孫晟父子,帶著二十七八歲的陳頊上路了,在長安城沒有激起任何的波瀾,猶如大海失去一滴水。
然而不甘寂寞的宇文邕又搞出了騷操作。
招賢令!
不過并非是普通的招賢令,而是專門針對和尚的招賢令!
沒有看錯,白紙黑字上寫了,就是從尚未還俗的僧人里面,招募賢才。一經錄用,就會進入朝廷的正式編制,京官還外地官都有,職位眾多!
不過有個前提條件。
只要被選中,那么,就必須還俗,并且永遠都不能再進寺廟出家。一旦被發現辭官后再次出家,那么,將會被逮捕,并接受法律的制裁。
此令一出,當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眾人都知道宇文邕看佛教不順眼,而且是一直是在想辦法限制佛寺的發展。
為什么他還要從僧人里面招募政府官員呢?這到底是出于什么考慮?
長安郊外的一處破敗寺廟門前,有個小和尚在一絲不茍的掃落葉。突然,他看到有一個穿著紅色官袍的年輕官員帶著一隊禁軍宿衛,出現在自己面前,頓時感覺有些惴惴不安。
“在下楊堅,請問惠遠大師在這里么?”
“師父一早就出去化緣了,現在還未歸來,不知道施主有何事?”
小和尚戰戰兢兢的問道。
“那在下進寺里等大師回來可好?”
聽到這人如此客氣,似乎不像是來找茬的,小和尚點點頭,打開寺廟大門,讓楊堅一個人進去。那一隊禁軍宿衛,很識趣的守在門口。
楊堅在一間禪房里等了許久,最后直到黃昏時分,惠遠大師卻也沒有回來。
就算他性子再好,此刻也是安耐不住。楊堅走到佛堂里,找到寺廟住持問道:“惠遠大師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呢?”
“貧僧也是不知,惠遠大師只是在這里掛單的。小廟難留大神,惠遠大師平日里做什么,貧僧等人都是不過問的。”
憑借惠遠大師得道高僧的身份和學識,去長安最好的寺廟修行不在話下,雖然他頂撞過宇文邕,還跟對方有過一番辯論,但傻子都知道,皇帝是不會把他怎么樣的。
尤其是宇文邕愛惜羽毛,殺惠遠除了能出一口惡氣以外,還有什么好處呢?
“罷了,惠遠大師今日大概是不會回來了,在下改日再來吧,多有打擾了。”
楊堅輕嘆一聲,對著寺廟住持行了一禮,隨即轉身離去。
他自負才能不遜任何人,自出道以來,辦事也是無往而不利,沒想到居然拿一個老和尚沒辦法。
沒想到他剛剛走到門口,一個中年尚朝著他走來,微微躬身行禮道:“貧僧惠遠,施主有何指教?”
終于把你給等來了啊!
楊堅稍微松了口氣。
“在下確實有事,不如去禪房一敘?”
“施主里面請。”
惠遠微微皺眉,最近的風聲他也聽到了,楊堅為什么而來,他心里明白得很。
果不其然,到了禪房,楊堅就開門見山的說道:“陛下希望大師能還俗,然后為周國的蒼生做點事情。”
所謂的“做點事情”,其實也就是當官啦。當然,楊堅乃是人精,讓對方還俗當官,說那么直接不是在打臉么?
他這么委婉的說,一般人還真是不好拒絕。
可惜惠遠大師并非是一般人,而是一個虔誠,甚至是有點頑固的和尚。
“貧僧何德何能,施主請回吧,貧僧是不會還俗的。”
惠遠大師堅定的說道,根本就沒有繼續談下去的興趣。
“大師,你若是出仕,多少還能為佛門做點事情。若是你都不站出來,周國佛寺禁絕,只是遲早而已。大師智慧非常人所及,難道看不出現在陛下是在先拉后打么?”
楊堅懇切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