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廨錢的經營,最大的阻礙,其實不在楊愔這里,而是在高洋那邊。高伯逸自然不會無知到認為糊弄了楊愔就萬事大吉。
高洋在歷史上是不是暴君兩說,頗有爭議。但是這廝明察秋毫,沒人能糊弄他倒是真的。
第二天,寫了一晚上策論的高伯逸,頂著黑眼圈來到了鄴南城皇宮的御書房。
高洋再次呈現出“明君”狀態,身上沒有酒氣,眼神深邃,不怒自威。
但是高伯逸明白,這其實是高洋受到的逼迫太重了,他的精神壓力已經處于快要崩潰的邊緣。
一旦這廝緩過勁來,他絕對會變本加厲的浪,到時候會做出什么事情來,誰也無法預測。
“陛下,關于公廨錢的事情,微臣有個新想法。”
高伯逸將策論遞了上去。
高洋微微點頭,細細品讀,然后意味深長的說道:“你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吶。”
這話跟楊愔說得一個樣。
“陛下,舉賢不避親,這樣的事情,陛下交給外人合適么?長公主管理公廨錢,不是很好么?”
看高洋的態度,似乎并不怎么介意。原因很簡單,因為錢雖然在高伯逸那邊,但并沒有脫離自己的掌控。
相反,如果錢在楊愔那邊就不好說了,國家用錢的地方極多,搞不好這錢就會被挪用了,這真不是玩笑話。
再說渤海長公主是自己的親姐姐,但是,又有高伯逸在那邊牽制,太后想染指這筆錢,也是做不到的。
這樣的安排極好,如果實在是不行,到時候自己一句話就能換其他宗室來擔任捉錢令史。
“我聽劉桃枝說,你最近在搞什么紙甲?用紙也能做盔甲么?”
高洋好奇的問道。現在劉桃枝常駐高伯逸家,名為保護(也確實是保護)實則監視,高伯逸那邊有什么動靜,他都能第一時間得知。
最近他就了解到,高伯逸這廝上躥下跳極為不安分,但所做的事情,卻是與謀反半點關系都扯不上的。所以高洋對此也就聽之任之了。
“回陛下,紙甲極為犀利。微臣自掏腰包裝備了五百套紙甲于神策軍精銳,下個月第一次軍中考核,請陛下親臨神策軍觀摩。”
高伯逸那個什么考核制度,高洋當初捏著鼻子認可了,答應出一半軍餉,剩余的自己去弄。這也是他為什么同意渤海長公主掌管公廨錢的原因之一。
那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將現在付出的一半軍餉,全部都讓高伯逸去承擔了。至于利潤賺取困難?呵呵,那要看針對誰來說!
鄴城的普通官員們身上是有“京查”這一道枷鎖的。所以他們不敢胡作非為,不敢放高利貸,不敢強買強賣,至少不敢做得太明顯。
但是,渤海長公主高彾是不受京查約束的!
她當然可以玩強買強賣,她當然可以放高利貸,只要別太過分就行了!到時候出了事情,換一個捉錢令史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礙。
高洋現在的這種想法,跟晉陽的那些鮮卑勛貴并沒有什么本質區別。難道皇帝不放貸,那些民間的商人,那些寺廟的住持就不放貸么?
民間既然總是會有貸款的需求,何不讓自己賺這個錢呢?
“好,朕十分期待神策軍這支虎狼之師,在你麾下會有怎樣的驚人表現。朕一直相信一分錢一分貨,朕給夠了錢,你也要給朕拿得出手的東西才行。
朕會讓斛律光派一隊精銳參加你的所謂考核,畢竟自家說好了不算,要其他人承認才行,對吧?”
這是應有之意,其實高洋也是想讓高伯逸敲打一下喜歡騎墻的斛律家。斛律光的侄子斛律世達就在神策軍中,相信這支軍隊的斤兩,斛律光應該是心知肚明的。
“行了,你退下吧,公廨錢的事情朕允了。名字叫鄴都開發銀行對吧?有點小家子氣,不若叫大齊開發銀行吧,你覺得呢?”
高洋似笑非笑的問道。
這名字太過高調,高伯逸有點受寵若驚,一時間喏喏不敢言。
“去吧,按朕的意思辦就行了。到時候虧了錢,朕就拿你的資產充公!”
高洋擺擺手示意高伯逸快滾。
呵呵,官商勾結我還會虧錢?你真以為我是豬么?
高伯逸拱手行禮道:“微臣定然會不負陛下所托。”
等他離開以后,高洋攤開桌案上的一份奏折,上面寫著晉陽各級官吏不法,弄得當地民怨沸騰的事情。
寫奏折的這個人,懇請高洋廢除公廨錢,嚴打晉陽官員貪污瀆職。不過從批注看,這份奏折被“留中不發”了。
“輕輕一點,力撥千斤,真是厲害。”高洋喃喃自語的說道。
晉陽鮮卑軍戶勢力原本是鐵板一塊的,插針都插不進去。
結果一個小小的公廨田和公廨錢,就弄得上下離心,權貴們紛紛巧取豪奪,下面的軍戶叫苦不迭。
這一幕似乎和當初六鎮的情況差不多,民間的怨氣在積聚,就是不明白什么時候會爆發。
公廨錢制度,對于解決財政問題,確實是一副“妙藥”。但也是一種毀譽參半的政策。
后世大名鼎鼎的貞觀之治,其實就在公廨錢制度上反復搖擺!
還是那句,唐太宗明明知道公廨錢這玩意不好,但事到臨頭了,還是一句真香!哪怕后來“戒了”,最后也會“舊病復發”,一缺錢就會用公廨錢抵賴,讓民間去解決官員的俸祿問題。
對于晉陽的一切,則是高洋在故意放縱,等到一個合適的時候,就能名正言順的將那些不法的官員收拾一頓。
呵呵,如果鮮卑勛貴要造反怎么辦?
豆辦!到時候那些人會被高洋揍得像狗一樣!
底層的軍戶都被坑慘了,一聽朝廷是要辦這些不法之徒的,到時候不帶路就是對得起這些鮮卑勛貴了。
鮮卑勛貴們的權責一旦沒有監督,就會開始瘋長,高伯逸算得一點都不錯。
原本哪怕是皇帝,想要逼迫這些人做這樣那樣的事情,也是很難的。
然而一旦有欲望驅使,那就不一樣了。
“狗改不了吃屎!”
高洋低聲罵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在罵那些鮮卑勛貴呢,還是在罵高伯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