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浟壓抑著怒氣,又有些無可奈何。他的涵養使他無法暴揍高伯逸(真打也打不過),但他的理智,又覺得對方實在是膽大包天。
或者說,他認為高伯逸就是個比祖珽的破壞力強百倍的奸佞。
論雄才大略,他高浟是不如文宣帝高洋的。但若是論到明察秋毫,十個高洋也比不上政務熟練的高浟。
深吸一口氣,高浟平靜了一下心情說道:“你擅自越權,與世家大族勾連,我回去以后不得不參你一本。
東河泊司純屬無稽之談,沒有絲毫的必要性,你對那些世家所承諾的東西,中樞絕不會認賬。
至于任城擴建,救濟災民,以工代賑的事宜,倒是大功一件。本王公私分明,功是功,過是過,不會偏袒,也不會包庇。”
高浟義正言辭的說道。
他不知道高伯逸想搞什么鬼名堂,但只要是跟世家私相授受,準沒好事情。
“唉,有的人心中自傲,認為自己是救世主,實際上什么都不是。”
高伯逸冷笑著說道,然后從書房柜子的某個抽屜里拿出一疊紙,拍到高浟面前。
“慢慢看,看不懂可以來問我。等你看完了再來跟我說話。”
人生就是香菇雞(真香,咕咕,復讀機),我就不信你能玩出花來!
高伯逸抱起雙臂準備看高浟的笑話。
“東河泊司旗下期貨交易所?”
莫明奇妙的文字。高浟帶著疑問往下看,意識很快沉浸到紙里面。
商品集散地,運轉中樞。
貨物分門別類,掛牌,浮動標價。
提前售賣,到期取貨。
貨物集中采買,統一收稅,出貨收稅進貨不收。
......
原來,這才是殺手锏啊!
很久之后,高浟抬起頭看著高伯逸,眼圈都是紅的,像是餓狼一般。
恐怖如斯!
這份草案開創了一個政務新模式,它為做生意的人提供了一個完美的交易平臺和地點。
不同的人想的內容不同,此刻高浟腦子里出現一個詞,叫“國家采辦”!
以后此地將會成為要買什么就能買到的地方,而且價格透明,這太不簡單了。
“世家大族雖然拿出了四成商稅,但也等于是為所有人立了規矩。
以后誰要是敢鬧事,那就是跟所有人為敵,自尋死路。高侍中以為如何。”
高伯逸話語中帶著一絲威脅。
潘多拉的魔盒已經打開,那些世家大族已經看到了大餅的樣子,他們會開始發力。
這已經不是你高浟能夠阻止的。它的重要性,更不是你高浟能預料到的。
“咳咳,這個東河泊司,為什么在陳條里面沒有說?”
高浟的語氣緩和了不少。他大概也醒過味來,這件事已經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了。
甚至高伯逸說了也不算。
“東河泊司開了以后,等于是為中樞擴大了一條財路。陛下要對梁國和魏國用兵,都需要花費大把的錢財。
侍中以為如何?”
我覺得很不錯,但說出來不是讓你打臉么?
“高舍人可否讓本王將這些帶回去給陛下審閱?”高浟給自己一個臺階。
“隨便,反正我馬上也要去齊州。這兒的事情我不打算管了。”
高浟一愣,貌似沒人跟他說這件事啊!
“這次賑災,中樞沒有出錢。正好這筆錢可以留下來打仗用。高侍中不如就在任城主持大局如何?負責東河泊司后續的工作。
在下不久就要開拔去齊州了,正事耽誤不得。”
聽高伯逸這么說,高浟面色古怪。
這么大的事情,你甩手就不干了,前前后后到底圖個什么?
“咳咳,那行,我就暫時接管東河泊司籌備的相關事宜吧。高舍人德才兼備,真是朝廷里難見的干吏啊!”
高浟言不由衷的稱贊道,感覺自己面頰都是紅的。
說了一大通,到頭來還不是真香?你覺得搞期貨交易所不行,那你行你上啊?
還不是喝了本爺的洗腳水!
“高侍中,我們都是為國家出力,個人私利不值一提。”
高伯逸“誠懇”的說道。
知道他不會霸著東河泊司的地盤以后,高浟的心思完全改變。看著高伯逸,就好比看到圣人轉世。
“高舍人是我輩楷模,請受本王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
兩人進入互相吹捧模式,高伯逸又跟高浟詳細說明了期貨交易所的好處,很久之后,這位賢王才意猶未盡的離去,對高伯逸大為賞識。
“阿郎,你不要緊吧?”
李沐檀從屏風后面走過來,關切的問道。
她那張俏臉眉頭緊鎖,郁結得化不開,讓人看著很心疼。
“我都不怕,你反而怕了?”高伯逸把李沐檀按在桌案那頭跪坐好。
“這個高浟,有些迂腐,正好把東河泊司交給他籌備。”高伯逸伸了個懶腰說道。
“阿郎,那你不是白忙活了一場嗎?”
李沐檀飽讀詩書,并非一個花瓶女子,她自然看得出,高伯逸之前做的事情,應該是被高浟“摘了桃子”,或者叫把桃子送給了高浟。
“如此重要的部門,高洋又怎么會讓我這樣的人染指?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一切盡在掌握。來,我們繼續講三國演義吧。”
哈?你現在還有心情說書?
李沐檀微微點頭,起身準備文房四寶......老公太優秀,她感覺壓力山大。
深夜書房里,高伯逸寫了兩封信,招呼灰鼠進來。
“這兩封信,一封交給祖珽一封交給張晏之,去吧。你跟獨孤羅說一聲,讓他放下手頭所有的事情,跟著你一起返回齊州歷城,在歷城等我們。”
高伯逸將兩個竹筒交給賊頭賊腦的灰鼠說道。
“主公,獨孤羅除了蹴鞠以外還懂什么?讓他去齊州干嘛?”
灰鼠不解的問道。
“因為他爹是獨孤信啊!你不懂的,快去快回吧。”
高伯逸不耐煩的將灰鼠打發走,洗漱之后,就摟著李沐檀躺床上了。
“阿郎,不知為何,我感覺很害怕。你是...要去打仗么?”
李沐檀枕著高伯逸的肩膀,依偎在他懷里問道。
“為何有此一問?”
“東河泊司的利益可謂是驚世駭俗,然而這些你說不要就不要了。只有對生死已然看淡的人,才能如此豁達。你跟我說句實話,是不是要出征了?”
“我跟高長恭,在齊州準備完畢以后,就要坐船去河洛了。”
話音剛落,高伯逸就感覺懷里的未婚妻繃緊了身子,一抽一抽的開始無聲哭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