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殺死這些囚犯,真的非常容易。不要說他們現在還戴著手銬腳鐐,不要說是英明神武的陛下,就算是微臣這樣的無名小卒,殺他們也毫無壓力。”
勸解的技巧,在于不直接頂撞對方,尤其是你惹不起的“領導”。
高伯逸沒有說為什么不殺這些囚犯,而是先說殺他們很容易。這是在暗示高洋,你殺這些人,并不會產生什么成就感。
“別拐彎抹角了,直接說,你想做什么。”
很顯然,高洋嘴上強硬,但是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已然是有所松動。
“陛下,今天這些囚犯要是被赦免,劫后余生,他們一定會念著您的好。
如今齊國并不太平,說句誅心的話,就算是宿衛軍,難道每個人都對陛下忠心耿耿么?您能保證他們背后,就沒有另一個主人嗎?
別的不說,鄴城驛站大火,我是親身經歷,就問那水澆不滅的猛火油是從哪里來的?除了宿衛軍中有這東西,還有哪里有?”
這話確實問得很誅心。
北齊的軍權結構,還是有些部落聯盟的影子。就算是禁軍,也是各方勢力交錯。因為那些人都是來自鮮卑貴族子弟,他們天然就帶著立場,不會完全忠于國家。
更不要說完全忠于他高洋。
高渙的手已經伸到宿衛軍里面,這是不爭的事實。
“有點意思,說下去。”高洋對獨孤永業做了個手勢,對方立刻將周圍的宮廷禁衛打發走了。然后獨孤永業走到高洋身后,拿出一只炭筆,和抄本,打算記錄高伯逸說的話。
這是他作為中書舍人的職責。
“陛下,您雖然英明神武,但總需要有人為您擋刀子的。”高伯逸亢奮中帶著鼓動,用激昂的語氣指著跪在地上的那一堆罪囚說道:“他們就是為您擋刀子,當耳目,跑腿,關鍵時刻永不退后的最佳人選。他們,需要贖罪!贖完了罪,就是您最忠心的羽翼!”
腦子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敲擊了一樣,高洋半天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細細咀嚼,才覺得高伯逸并非無的放矢。
別看高洋現在風光,實際上卻是危如累卵。不談西魏南梁的威脅,就說國內,他那幾個兄弟,沒一個省油的燈。
以婁太后為首的鮮卑實力,頑固的把持著軍權,阻礙自己改革國內痹癥。
他需要一股力量,跟其他勢力完全不對付,不可能跟那些人合流的力量。高伯逸提醒了他,關鍵時刻,他需要耳目,跑腿,擋刀護駕的人。
這個少年真是讓他驚喜啊。
“永業,你把這些罪囚關在北宮,不要送回去了,任何人都不要說,知道嗎?”
高洋的面孔再次切換,已經變成了威嚴不可褻瀆的皇帝。
“喏!”
獨孤永業欣然領命,瞥了高伯逸一眼。只見這位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全身都被汗水打濕,整個人都在強作鎮定。
獨孤永業帶著囚犯和太子一起離開后,高洋走到高伯逸面前,幫他整理了一下不太合身的官服。
“去那邊,我跟你說說話。”
高洋指了指遠處一個荒蕪的假山。
兩人爬到假山頂上,俯瞰著鄴北城的斷壁殘垣,心情也變得感慨惆悵。
“回去寫個陳條給獨孤永業,你想怎么訓練這些人,讓他們做什么都寫好給我看,以后這些人就交給你了。”
誒?這是個蝦米意思?我養不起這些人啊,再說我又不謀反,養門客干嘛?
高伯逸剛想開口詢問,就聽高洋沉聲說道:“不過獨孤永業的虎衛,已經尾大不掉,我擔心獨孤永業一旦調離,他們就會脫離我的掌控。
這次鄴城驛站大火,我事先沒有聽到一點動靜,可見虎衛里面肯定有幫著高渙的人!
我現在讓你單獨建一支密諜,專門負責監視鄴城內一切動靜,包括虎衛在內!”
等等,我這個小身板,承受不起如此重大的責任啊!
高伯逸整個人都不好了。
“陛下,此事干系太大,世間沒有不透風的墻,如果讓某些人知道在下負責此事,那么收買拉攏暗殺肯定會如影隨形。微臣一個人肯定難以承受。
不如先建立一個組織,專門負責鄴城的反間,目標就是對付魏國和梁國的密諜。其他的事情,再慢慢想辦法解決。
這樣朝堂中樞也不會反應過甚。”
高伯逸直接把鍋甩出去了。
因為他知道如果婁太后跪在高洋面前,讓高洋動手砍自己的頭,這位皇帝變臉變得快,指不定就會馬上動手。
更何況高洋這廝還是個地地道道,不摻水的神經病啊!
“有道理,你不愧是善于洞察人心之人,那你回去想想吧。記住,獨孤永業你也要防著一手,有些話陳條里不方便說的,直接找劉公!哦,你還不認識他,改天我會讓他來找你的。”
高洋緊緊抓住高伯逸的手,眼神帶著期盼。
“我和你父情同兄弟,你好像還沒冠禮,這把劍,送給你當禮物了。”
高洋直接將剛才殺了兩個囚犯的寶劍遞給高伯逸。
這把劍看上去窄刃厚脊,近背處開半圓凹槽,貫通刀身,直達尖鋒。血槽內錯銀云文,均勻排列。
護手及吞口鐵制錯銀鎏金,云文飄逸。水晶做的刀柄,銀刻龍形紋飾,純熟細膩。
這真是一把騷包的寶劍啊,剛才都注意高洋殺人了,沒見識到這寶劍的拉風。
“這把劍名為白云劍,雖是寶劍,但我一直感覺跟我有點不搭調。你這個人名字里面帶一個逸字,逸為超凡脫俗,卓爾不群,又瀟灑不羈,正好跟這把白云劍搭配。”
高洋哈哈大笑的將寶劍交到高伯逸手上,眼神中帶著無法拒絕的威嚴。
“為陛下效死。”
啥也別說了,趕緊的跪舔吧。
高伯逸知道這時候千萬別矯情,有什么事情回去想明白再說。
“好好好!高德政不用你,朕用你!走,回宮,你來伴駕!”
高洋居然要高伯逸拿著自己的劍當護衛,護送他回鄴南城的皇宮?
不得不說,這個操作還真是聞所未聞。
高伯逸似乎感覺到自己頭上“寵臣”這兩個閃著金光的大字。
走出北宮,門口的護衛就將高洋圍起來,然后高伯逸跟高洋就一起上了馬車。
他知道,從今天起,高伯逸這個名字,就將出現在某些肉食者的案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