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說實話,審訊是比較枯燥的事情。因為囚犯提供的信息,并不一定是真實的。有時候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說的是假話。這里面涉及到的問題比較復雜。”
高伯逸老老實實的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可惜這種說辭沒辦法讓高洋滿意。
高洋就是孩子心性,就是想知道高伯逸是用什么辦法收拾了那些嘴巴緊的奸諜。
“這里不是朝堂,無須多禮。你今天在這說什么話,我都不會介意的。我記得你的膽子不是挺大的么?”
高洋似笑非笑看著高伯逸。
估計還是劫持高湛那件事引起的。
“其實是這樣的,這次的奸諜有幾人,所以好找突破口。我把這個辦法叫做:投降輸一半。”
“投降輸一半?”
高洋咀嚼著高伯逸說出的簡單話語,好像有些理解,又好像不明所以。
“你詳細說說看。”
“我舉個例子吧。
兩個共謀犯罪的囚犯被關入大理寺獄,當然,也可以更多,這不是關鍵。
關鍵的地方是,讓他們不能互相溝通情況。
假如說兩個人都不揭發對方,則由于我們拿不到什么口供,所以他們每個人都會死;但是如果一人揭發,而另一人沉默不說,則揭發者因為立功而獲得釋放,沉默的人則是因不合作而會被我們處以極刑;
甚至還會反誣他是叛徒。
假如說他們互相揭發,那么我們則可以互相驗證口供。因為他們都出賣了情報,所以口供的價值變低,我們也可以更靈活的操作。
但囚徒就是囚徒,在極端情況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怎么可能信任同伴呢?
所以只要稍微操作一下,他們就會互相揭發,而不是同守沉默等死。
這就是所謂的投降輸一半。”
高伯逸說完,發現場面安靜得針尖落地都能聽到,靜謐的花園里只有風吹樹葉的小動靜,還有細密的呼吸聲。
“人心多鬼蜮么?確實如此啊!”
高洋感慨的嘆了口氣。高伯逸的辦法說起來很簡單,但用起來,還得高手來隨機應變才行。
無非就是在群體中制造矛盾和不信任,然后從中找到破綻,逐個擊破。
“伯逸,你很不錯,想要什么官,就跟我說,我會考慮的。”
高洋欣慰的點了點頭,畫了個大餅。
高伯逸可不敢接茬,這種話誰接誰死。你要當宰相,難道高洋也會給嗎?人家只是說說而已罷了。
他直接矜持的把雙手插袖口里,抬起來微微低頭行禮,然后閉口不言。
高洋其實對那些奸諜什么的一點興趣都沒有,他關心的是壓倒韋孝寬!打垮韋孝寬!
那個男人當年就擋在自己父親面前,在玉璧這個地方,依靠幾千人馬,擋住了父親好萬人。
高伯逸破壞了韋孝寬布置在鄴城的奸諜網,讓高洋覺得自己狠狠打了韋孝寬一巴掌,這才是他今天如此興奮的原因。
忽然,高洋察覺到自己的太子高殷好像悶悶不樂的樣子。
“你怎么了?為父收拾了那幫蒼蠅,你怎么還不高興?”
高洋迄今為止對這個太子還是很滿意的,特別是天資聰慧,博聞強記,而且謙虛好學。
“父親,兒臣覺得高伯逸這樣的酷吏,實在是會敗壞國家的風氣。”
高殷抬起頭,認真的說道。
他喵的,這典型的讀書讀傻了!
高伯逸恨不得給高殷一錘子。
要是他都算酷吏,那北齊的酷吏實在是數都數不過來,把酷吏當大白菜嗎?
酷吏也是有尊嚴的好不好!
高伯逸原以為高洋會大發雷霆,或者拂袖而去。沒想到這位“英雄天子”只是微微一嘆,帶著無盡感慨。
“獨孤永業,去把那些人帶過來吧。”
高洋帶著一絲疲憊說道。
稱謂的微妙變化,正好說明高洋沒心情說笑,打算辦公事了,這讓高伯逸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真要在這里么?”獨孤永業疑惑的問道,他顯然知道高洋說的是什么事,但卻覺得這個地方并不合適。
“帶來吧,不要啰嗦。”
獨孤永業走了,高洋也不說話,太子高殷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低著頭也不認錯,或者說他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大約半個時辰之后,獨孤永業來了,跟著一起來的還有一隊禁軍,個個手持弓弩,全神戒備。
這些人押送著好幾十個衣衫襤褸的囚犯,一個個都戴著手銬腳鐐。一個個都低著頭看不到表情。
“陛下,人我已經全部帶來了,一共八十一人。”
獨孤永業將一張紙遞給高洋,這是鄴城本地監獄里的回執,和大理寺獄關押的犯人不同,本地的監獄關的都是小偷小摸家伙,級別還“夠不到”住大理寺獄。。
這不是多余的程序,要去監牢提人,沒有“手續”是不成的,誰知道你獨孤永業是不是把死囚弄去到自己莊子里種田呢?
“高殷,這里有八十一個囚犯,你隨便挑一個吧。”
高洋和顏悅色的說道。
高殷不疑有他,走到那群被禁軍看管的囚犯面前,隨手指了一個身材普通,蓬頭垢面的家伙,然后退到高洋身邊。今年他才十歲,說不害怕這些囚犯那是自己騙自己的。
禁軍壓著高殷選出的那名囚犯走出隊伍。
“去吧,將那家伙的腦袋幫為父砍下來。”
高洋溫柔的對高殷說道,同時將腰間的佩劍拔出來遞給他,催促道:“去吧,一劍就能完事了。”
高伯逸的頭皮簡直在爆炸!
高洋剛才那溫柔的聲音,讓他全身冰冷!
教唆自己十歲的兒子去砍囚犯的頭,你這…真是喪心病狂啊!
“父皇,我…我不去,不要,不要!”
高殷臉上出現豆大的汗珠,眼睛睜得大大的,慢慢的朝后退,高洋交給他的佩劍也掉到地上。
“你!還!在!怕!什!么!”
高洋瞪圓了眼睛,一字一句的吼道!
他一腳將高殷踢倒在地,從地上撿起佩劍,然后用盡全身的力氣,一下扎穿了那個囚犯的喉嚨!
鮮血噴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高伯逸感覺自己頭腦充血,整個人都有些站立不穩,胸腔里似乎有什么東西要嘔吐出來。
不過沒等他嘔吐,高殷這個十歲少年卻率先扶著一棵樹吐得稀里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