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室內,柔軟的沙發,四周一片寂靜,帶著無言的祥和。
“你看起來恢復的不錯啊,最近怎么樣?”
問話聲響起,洛倫佐窩在沙發里,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轉過頭看向來客,他想了想。
“還不錯,得承認,差異還蠻大的,但我在逐步習慣…其實這么來看的話,也有種別樣的體會。”
“比如呢?”
“我最近在學做飯,做的很糟糕,但有時候吃一口自己親手做出來的東西,就…就像追了幾天幾夜的妖魔,一劍把它劈開一樣,有種莫名的爽感。”
思索了很久,洛倫佐提出了這么一個形容方式,坐在他旁邊的伊芙愣了愣,短暫的停頓后,她沒完沒了地笑了起來。
“該說不愧是洛倫佐·霍爾莫斯先生嗎?”
笑聲不斷,洛倫佐表情僵硬。
“這有什么好笑的。”
“沒,只是感嘆你的思路清奇,還是說對妖魔的專一呢?”
伊芙都快笑出眼淚了,過了一會終于停了下來,側目看著洛倫佐。
洛倫佐也看了看她,結合著近期以來的一些遭遇,他忍不住說道。
“不過,我覺得也有些怪。”
“什么怪?”
“比如各位好像都不怎么‘尊重’我了。”
洛倫佐看著伊芙,一臉認真地說道,“就比如你,居然還敢笑話我了!”
他說著就要隨手拿起什么,丟在伊芙的身上,但伸出手抓了抓,意識到事務所已經被收拾的很整潔了,不再會有那種隨手就能抓起一本書的情況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真又把這里搞的一團糟,那位“大人”回來,難免又是一陣拳打腳踢,想到這,洛倫佐停了下來,靠在沙發上,嘆著氣,目光飄向窗戶外。
“那個家伙也是,最近總是對我動手動腳的。”
“動手動腳?”
聽到這,伊芙眼神一亮。
“對,拳打腳踢,是欺負我變成凡人了嗎?”
洛倫佐回憶著這幾天的經歷,本著什么康復治療的名頭,塞琉每天都來騷擾他,不得安寧,而且從來訪的伊芙,他也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變了,大家對他的態度變了。
“不,只是我們終于是對等的關系了,洛倫佐。”
伊芙說道,她面帶笑意地看著洛倫佐。
“你好像從未意識到這個事情吧?”
“什么事?我以為我們蠻對等的。”
洛倫佐不清楚,他甚至不明白伊芙為什么會這么說,他一直把各位當做朋友看待,在他看來沒有任何差異。
“怎么可能啊,你是獵魔人,強大到令人窒息,即便不參與廝殺,僅憑著秘血,也能安安穩穩地活上百歲,我們普通人可做不到。”
伊芙解釋著,“哪怕你覺得平等了,但在我們看來,我們之間依舊有著難以逾越的鴻溝不是嗎?”
洛倫佐沉默,思索著,他沒有從朋友們的角度來思考這些事,他也有些想不明白。
“得承認,洛倫佐,你身為獵魔人時,身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神性,哪怕我們再親密,神性依舊存在,這有時候不像朋友,更像是…”
“主人和他心愛的寵物?”
洛倫佐適時地說道,伊芙一愣,表情意外地復雜了起來。
“這形容,還算精準吧?”
伊芙也有些搞不懂洛倫佐了,這個家伙總是語出驚人,腦子也帶著奇怪的回路,就像某種奇妙的病癥,而這病癥隨著他歸復常人,變得越發嚴重了起來。
“是啊,洛倫佐,就像主人和他心愛的寵物,我們是可憐的凡人,一顆精準的流彈便會將我們殺死,等過了幾十年,你依舊健壯強大,但我們又垂垂老矣…”
伊芙看著洛倫佐逐漸沉默的表情,她驚聲道,“你好像從未考慮過這些吧?”
洛倫佐沒有回應,誰也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伊芙則起身,繼續說道。
“可現在不一樣了,你拋掉了神性,變成了和我們一樣平庸的凡人。”
伊芙笑嘻嘻地說著。
“這樣嗎…”
洛倫佐大概明白了伊芙的意思,關系再怎么親密,他們之間依舊有著無形的隔閡。
可現在不一樣了,大家都變成了平庸的凡人,一切的榮光也變成了過往,只剩下了珍貴的現在。
“啊…”
洛倫佐嘆著氣,關于平凡,他還有很多事要學,想到了這里,他掀開了裹在身上的毯子,站起身。
“那我先出去逛一逛了,塞琉應該會在下午回來,她說有些事需要處理。”
在塞琉離開不久后,伊芙便來了,洛倫佐本以為她會在晚上和其他人一起到,結果她來的意外的早。
“神誕日這天,還要工作嗎?”伊芙說。
“誰叫她是公爵呢?我們結束了黑暗的命運,但別忘了,在此之前,我們還在打世界大戰呢?”
一想到這洛倫佐便覺得頭疼,但這種事倒也不用他操心了,剩下的都交給筑國者們就好。
黑暗的命運已經終結,筑國者們也沒有必要掀起世界大戰了,現在筑國者們忙的要死,不斷地調停著,試著阻止戰爭的延續,當然,這一切都和洛倫佐無關了,他只要安心養傷就好了。
“那我出門散散步了,在屋子里窩久了,多少也是需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了。”
洛倫佐穿上大衣,拿起拐杖,停頓一下,洛倫佐看了眼手中的拐杖,臉上浮現起怪異的微笑。
不用再和人廝殺了,這一次拐杖里也不再有鋒利的劍刃。
沖伊芙擺了擺手,洛倫佐走出了事務所,在寒冷的街頭閑逛,冰冷的空氣灌入口鼻,令眼前的世界都變得清晰起來。
街頭比平常明顯擁擠了許多,街頭的店鋪也掛起了各種裝飾,即使是在白天,也燈火通明。
“一晃都神誕日了啊。”
洛倫佐感慨著,漫無目的地走在舊敦靈的迷宮中,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注意到了街頭的孩童們。
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他們趴在蛋糕店的櫥窗外,滿懷期待地看著其中的蛋糕,幾人翻了翻口袋,可依舊湊不齊錢。
“要不回家吧?”
有人提議,可另一個孩子依舊依依不舍地看著,這時有陰影掠過,洛倫佐走到了過來,對著店員說道。
“這個,麻煩給我裝兩份。”
店員把蛋糕打包了兩份,遞到洛倫佐手中時,他才發現這東西比櫥窗里看起來,要大的很多,上面擠滿了奶油。
三個孩子看著洛倫佐,洛倫佐也看了看他們,然后把其中的一份遞了過去。
女孩一臉茫然地接過了蛋糕,過了一會,洛倫佐說道。
“神誕日快樂。”
他笑著離開,走向街頭的長椅,身后傳來孩子們的歡呼與道謝。
洛倫佐已經逐漸意識到了失去力量的錯位感了,坐在街頭的長椅上,以往這樣的寒冷,無法干擾他太多,現在他卻凍的搓了搓手。
一時間也想不到該去哪里,他就坐在長椅上打開了蛋糕。
“這么多啊?”
洛倫佐看著這么大一份,皺了皺眉,拿起叉子,也不做切分,直接叉著吃起來。
繁忙的街頭,人來人往,洛倫佐享受著與世隔絕的安寧,一個人自顧自地在寒風里吃著蛋糕。
一輛馬車停在了身前,然后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出現,他帶著幾分嫌棄的目光,看了看洛倫佐,然后坐在他身旁。
氣氛有些尷尬,兩人沉默不語,直到洛倫佐有些難以忍受,他拿起另一把叉子,從蛋糕里叉出那么勉強像樣的一塊,對著身旁的家伙問道。
“要來一塊嗎?”
亞瑟轉過頭,看著洛倫佐舉著蛋糕的樣子,蒼老的臉上露出無奈的笑意。
“果然,你還是那個洛倫佐啊。”
他做著莫名奇妙的感嘆,弄得洛倫佐很不適應。
“怎么想起來在這吃蛋糕了,不冷嗎?”亞瑟和洛倫佐閑聊了起來。
“沒,只是突然想吃了,”洛倫佐頓了頓,接著說,“今天好像還是我生日來的。”
“生日?”
亞瑟有些意外。
“嗯哼,我們這些乞兒怎么會記得自己生日,然后牧師們就將神誕日,當做了我們的生日…大概。”
洛倫佐也有些不確定地說著,“反正就當過個氛圍嘍。”
“啊…那還是祝你生日快樂啊。”
亞瑟友善地說道,這弄得洛倫佐更加不適了。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啊?”洛倫佐受不了了,質問道。
“沒什么,就是準備去鉑金宮匯報一下情況,然后看到路邊有個熟悉的家伙,就順道過來了。”亞瑟說。
氣氛又沉默了一陣,亞瑟望著這座從災難里復興的城市,眼里閃耀著諸多繁雜的景色。
“一切都結束了啊,洛倫佐。”
“嗯。”
“你接下來準備做些什么?”
“休息,然后當偵探,應該是這樣,重操舊業。”
洛倫佐說完想到了什么,他轉過頭,看向亞瑟。
“那你呢?你也是準備退休了嗎?”
“差不多,今天去鉑金宮,主要就是商議這個事,現在黑暗的命運已被終結,那些游離在世界上的妖魔,也會不斷地衰落、死去。”
“所以凈除機關準備解散了嗎?”
洛倫佐問道,獵物消失了,獵人也該退休了,正如獵魔教團一樣。
“沒,但我們會進行轉型。即便黑暗被終結,但那些殘留在世界上的妖魔們,依舊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徹底死去,我們等不急了,也不允許這些風險的存在,我們會繼續追逐那些殘留的黑暗,這一次將由筑國者們統帥,在諸國之間巡獵。”
亞瑟說起了未來的展望。
“但我也確實要退休了,應該會花上幾個月的時間來交接,把責任與權力交給下一代的年輕人們,然后我就會和梅林一起退休。”
聽到這洛倫佐想到了什么,小聲地對亞瑟說道。
“別告訴伊芙,這是我說的,”他神神秘秘,“還記得你為她準備的那個小島嗎?她好像在想辦法,把你騙到那去。”
亞瑟愣了一下,然后大笑了起來。
“這我早就知道了,她可是我女兒,她那點心思,我能猜不到嗎?”他笑完,嘆氣著,有著放下重任的感覺,“她不喜歡那,倒不如留給我,我這次退休,就準備和梅林搬到那去。”
聽到這洛倫佐有種奇妙的感覺,就好像重新認識了亞瑟一樣,沒有了之前的那種強勢與壓迫,現在他們就像普通的朋友一樣。
“啊…聽起來不錯,只是沒想到,我也算是值得你停留,打個招呼的人了嗎?”
洛倫佐還記得亞瑟對自己的厭煩,他問道,“你不是很煩我嗎?”
“當然,你這個家伙之前煩人極了,如果不是你,現在就換伊芙在那座島上。”亞瑟抱怨著。
洛倫佐沉默了幾秒,又問道。
“那你現在還煩我嗎?”
亞瑟端詳了一下洛倫佐的臉龐,他說道。
“還是很煩,但我想,我能略微地忍受一下了。”
洛倫佐笑了起來,拿起吃剩下的蛋糕,“我要回家收拾收拾,準備晚上的節日了,你要來嗎?”
亞瑟搖搖頭,一同起身,一個人走向街道的盡頭,另一個人則登上馬車。
“我也是有朋友的,洛倫佐,晚上的節日我要和他們一起。”
洛倫佐也不多說什么,朝著亞瑟揮了揮手,馬車消失在了街頭,洛倫佐也融入了來往的人群里。
晶瑩的雪花自高空飄落,它們滑落在城市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