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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行軍

  安靜祥和的世界在一瞬間崩塌,取而代之的便是赤紅的瘋狂。

  舊敦靈內,刺耳的警報聲回蕩在每處角落之中,廣播反復地播報著,越發暴烈的雨幕也催促著眾人逃離,他們就近躲入了建筑之中,隔著窗戶看著浪潮在街邊翻滾。

  駿馬驚慌嘶鳴,馬車夫們試著為它們解開鐐銬,可強風直接掀翻了車廂,連帶著馬匹也被壓倒,緊接著更多的潮水涌起,裹挾著、滾動著,連同馬車夫一起吞食。

  舊敦靈的排水系統完全癱瘓了,大雨越積越多,滿上街頭,涌入建筑,人們關緊了門窗,可仍擋不住它們。

  布斯卡洛的神情略顯呆滯,他不曾真正地了解過洛倫佐,但他仍能從洛倫佐的身上,嗅到那些腥臭的血氣,而現在布斯卡洛越過了那條線,他正目睹著瘋狂的推進。

  “侵蝕在高漲,這一次羅杰選擇侵蝕整座城市,舊敦靈將要淪陷。”

  通訊器里響起聲響,警告繼續。

  “按照原計劃行動,所有人到就近據點待命,迎擊所有可觀測到的妖魔,將災害控制在最小!”

  聽罷,卲良溪走到吧臺前,從赫爾克里的一排武器中選了幾把拿起,她看起來早有準備,將武器逐一安置在身上,全副武裝。

  “拿著!”

  卲良溪又丟來幾把折刀與槍械,羅德、奧斯卡、布斯卡洛人手一把。

  奧斯卡沒有太大的反應,隨意地接住,布斯卡洛則整個人完全懵住了,折刀打在他身上,然后掉在腳邊,羅德一把抱住丟來的折刀,低頭看著這把冰冷的金屬。

  “我…我也要參戰嗎?”

  羅德深呼吸,他努力不讓恐懼將自己吞食。

  “這是讓你自保的…這場風暴吞噬了所有,沒有人能置身事外。”

  卲良溪冷靜地說道,她神情嚴苛,緊接著取出圣銀冠冕,戴著了頭上,它就像銀白的發箍,緊緊地貼合著大腦。

  見此羅德也不再多說些什么,卲良溪是佚名,是這群酒鬼之中唯一的專家,如今這里仿佛是暴雨中的孤島,無論發生什么,聽她的就好。

  羅德取出腰包里的冠冕,這東西的重要性他很清楚,所以一直攜帶在身上,他戴上冠冕,然后甩出折刀,他根本不懂揮刀,但仍抓緊了刀柄,讓自己變得硬氣些。

  突然間萬千的轟鳴作響,當空炸裂,仿佛地震了一般,整個房屋都在不停地顫抖,柜臺上玻璃杯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鳴響,酒瓶紛紛跌落,砸了一地,滿是泡沫與玻璃渣。

  緊接著無窮的雷光在窗外閃過,刺眼的光芒映照在街頭奔涌的水面上,仿佛這些潮水都在發光,帶著雷霆擴散。

  “像極了末日啊…”

  奧斯卡感嘆著,如此驚懼的一幕都未能令他恐懼,反而有種見到異像的欣喜感。

  也是,奧斯卡沒有什么可畏懼的了,他已經將那沉重的職責傳遞了下去,而他的繼任者此刻也安全地離開了舊敦靈,在這末日之中,他無所牽掛,所以也無所畏懼。

  雷霆與暴雨,仿佛諸神都在朝著此地傾瀉著怒火,試著將那此世的罪惡就此凈除。

  華生穩穩地站在敦靈塔上,以人眼向下去看,整個舊敦靈都已經被卷入了風暴之中,混亂的雨幕遮蔽了所有的視線,她猜如果有人站在街頭,恐怕也會迷失了方向。

  路燈一陣明滅,隨后有刺眼的信號彈升起,可它們還未等升入高空,便被狂風卷入虛無。

  華生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面具之下滾動著熾白的光芒。

  她深呼吸,剎那間,世界萬物似乎都緩慢了起來,最后凝滯在了原處。

  熾白的火光中倒映著萬千的雨絲,擴張的雷霆,人們的奔走,鋼鐵的啟動…隨后力量在頃刻間爆發。

  華生眼中的世界變了,有數不清的光柱自風暴之中升起,它們一個接著一個,宛如槍林般聳立。

  那是一個又一個的間隙,被華生團結起來的間隙。

  “下沉區已淪陷。”

  華生輕聲道,她的聲音沿著間隙穿梭,抵達至潛藏在黑暗之中的人們。

  泰晤士河的河水漫上了岸,在狂風的加持下卷起浪潮,它們第一時間摧毀的便是下城區。

  排水系統完全癱瘓,無處可去的潮水們直接襲卷了泥濘的下城區,本就無序且落后的地帶,在一瞬間便被吞沒,數不清的異鄉人被潮水卷積著,沉入黑暗。

  脆弱的建筑也應聲崩塌,它們成片倒下,仿佛被激流沖刷的巨石,棱角被磨平,只剩光滑的鏡面。

  碼頭已經變成了廢墟,只剩下數不清的碎木,船只瘋狂搖晃著,有的早已被數不清的大手抓撓著,拖入水中,還有的直接被漲起的潮水送至街頭,橫沖直撞。

  狂風泛起,它們卷積著所有被拉扯的事物,在空中形成巨大的龍卷,推進、摧毀,朝著城市內部繼續前進。

  從沒有人想過舊敦靈會遭遇如此殘酷的氣象,宛如末日的狂歡。

  找到羅杰了嗎?

  加拉哈德的聲音響起,他問詢著。

  得益于間隙的力量,加拉哈德的聲音很是清晰。

  “還沒有,但他很快就會出現的,”華生說,“我知道他的目標在哪。”

  “我們只要在那里等他就好,他一定會去的。”

  艾德倫呢?

  加拉哈德擔憂道,這座城市里徘徊的可不止羅杰這一頭怪物,還有另一個名為艾德倫的邪異。

  眼下這一切似乎僅僅是羅杰一人的杰作,難以想象,當兩者都在同時釋放著侵蝕時,這座城市將遭遇何等的危機。

  “我不知道,他藏的很深,但我想,他會和羅杰一同出現,這便是他該做的,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華生思索了一陣,回應道。

  好的,我知道了。

  腦海里加拉哈德的聲音消失了,華生則繼續俯視著這座暴雨下的城市,張開手,仿佛要將它們牢牢攥在手心。

  加拉哈德穿著雨衣,和慌亂的人群混在了一起,奔走在街頭。

  在這里他能親身地感受到宛如末日般的驚懼,腳下的積水已經快要漫上了膝蓋,四周的建筑里也擠滿了人,大家只能不斷地奔跑,尋找著下一個可以避難的地方。

  馬嘶聲不斷,巡警們吹著警哨,可這聲音被雜亂的尖叫輕易地蓋過,局面一點點地超出他們的控制之中。

  加拉哈德覺得有些頭疼,這大概是利用間隙通訊的副作用,手里則攥著圣銀冠冕,他在考慮要不要戴上它。

  “那么我們該什么時候浮出水面?現在還不行嗎?”

  加拉哈德自言自語著,不久后腦海里傳來回響。

  時機沒到。

  “那你在等待什么呢?”

  加拉哈德質問著,整個城市的蓋革指數都在飆升,很快妖魔潮便將爆發,而這次范圍是整座城市,他們只能疲于奔命。

  等待扣動扳機的那一刻。

  “什么扳機?”

  你會知道的,但不是現在。

  加拉哈德深呼吸,只有華生知曉機械降神的全貌,她是真正處于故事之外的“局外人”。

  想明白一切后,加拉哈德也不多做疑問,只是簡單地回應道。

  “我會按照計劃行事,然后…我要保持靜默了。”

  幾秒后,平靜的聲音傳來。

  祝你凱旋,加拉哈德。

  加拉哈德冷漠的臉上露出平淡的微笑,然后陷入徹底的冰冷,他戴上圣銀冠冕,就此腦海里雜亂的聲音被完全根除,只剩下一片絕對的寂靜。

  他朝著雨幕的深處走去。

  華生的視野中,能看到一個又一個的光柱熄滅了,他們都紛紛戴上了圣銀冠冕,斷開了與華生的聯系,也有更多的光柱緩慢移動著。

  這樣的光景持續了很久,直到一抹驚紅乍現,它顯得是如此地突兀,充滿著不詳。

  “來了。”

  華生輕聲道。

  人們躲在建筑之中,在冰冷的寒意下瑟瑟發抖,大人們抱怨著見鬼的天氣,孩子們則被這可怖的異常嚇的哭泣,母親輕聲安慰著孩子,為他講述著安詳的童話,父親們頂住門窗,以免被狂風吹開。

  一切似乎都算那么糟,直到在某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來自心神上的轟鳴,有什么東西在尖叫,在他的靈魂深處,發出刺耳的哀鳴。

  大人們為這突如其來的心悸感到后怕與困惑,孩子們則紛紛大哭了起來,或許是年幼的原因,他們總能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混亂的幻覺在他們眼前閃現,一張又一張本該存在于噩夢中的臉龐來到了現實。

  就在這慌亂之際,有人看到了。

  那是一個孩子,他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就像死人一樣,他抬起手指,指向窗外。

  大人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然后在一道雷光過后,他們看到了。

  窗外的雨霧中,有什么東西在咆哮的水流中前進,在雷光的映襯下,它的身影猙獰,就像某種存在于傳說中的怪物般。

  幻覺?還是說別的東西?

  沒有人把它當做怪物,畢竟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怪物。

  對,這是常理的世界,并沒有所謂的怪物。

  沒有…所謂的、怪物。

  大人們這樣堅定著,而后隨著玻璃的碎裂,一同破碎的還有他們對于這個世界的認知。

  冷風攜帶著冷雨涌入室內,刺骨的嚴寒中,所有人都嗅到了那濃重的血氣,破裂的窗戶后,猙獰的怪物似乎是在微笑,它張開了血盆大口,里面布滿了密集的牙齒,遍布著口腔,一直蔓延至食道之內。

  恐懼,人類最原始,也是最強烈的情緒,此刻它在每個人的心神間迸發,短暫的平靜后,哀嚎聲響起。

  人們爭先恐后地擁擠著,他們試著逃向更高的樓層,也有人怒目而視,朝著怪物丟起桌椅,試著阻擋它的前進。

  可這都是徒勞,一雙強勁的臂膀深入了室內,上面存留著可以斬鋼的利爪,帶著搖曳的觸肢,它發出如同孩童般哭泣的尖鳴。

  有人在哭泣,有人在祈禱,有人放棄了反抗,有人則在搏取一線生機。

  妖魔大吼著朝著人群撲來,只要利爪落地,便將卷起一片腥風血雨,可它的身影剛剛騰空,便在空中停頓了一下,隨后就像被什么東西抓住了一樣,用力地扯出室內,丟回了雨霧之中。

  外面的雨勢太大了,肉眼可以辨認的范圍,大概也就三四米的樣子,人們只能聽到雨霧里傳來的哀嚎,以及攪動著影子,隨即有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仿佛是槍鳴。

  鮮血激起,將雨水染得渾濁,而后有更多的槍鳴響起,一同迸發的還有紛亂的火光。

  人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緩和著恐懼,他們聽到了更多的哀嚎聲,目睹著更多猙獰的身影在雨霧之中狂奔。

  同樣的,也有另一批難以認知的身影沖進雨霧之中,兩者似乎是在廝殺。

  “別怕。”

  母親安慰著孩子,而她自己也顫抖個不停。

  目光看向雨霧之中,似乎那里正爆發著一場血腥的戰爭,但她們看不清,女人一時間感到一種極為古怪的情緒。

  她們與那邪異的怪物如此之近,只隔著雨霧,但又如此之遠,仿佛是兩個世界一般。

  不久后窗外只剩下了雷雨聲,似乎一切都結束了,有膽大的男人朝著破損的窗戶處靠近,他看到了窗沿上的血跡,然后鼓足勇氣將身體探了出去。

  舊敦靈的街頭擁擠了起來,不知何時鐵鑄的身影遍布著這里,鎮暴者一腳將妖魔的頭顱踩碎,握持著武器,繼續向前,大雨沖刷著它們的裝甲,將其上的血跡沖洗干凈,只留下一道又一道致命的劃痕。

  關鍵的要道之上,有更為熊壯的身影駐守,幽浮屠控制住了這片區域,大雨之下,它們就像冷漠的死神,收割著妖魔的生命。

  男人看到了,他跌跌撞撞地躲回了屋內,喃喃自語著。

  “行軍。”

  “什么?”

  周圍人問道,他們不清楚男人在說些什么,但也沒有人有勇氣去穿越雨霧。

  男人目光驚恐,聲音沙啞地說道。

  “擊潰惡魔的…行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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