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焉回響。
來自守秘者的最終饋贈,這場漫長戰爭中最為強大的“變數”。
它被洛倫佐寄予厚望,或許它能成為這場宏大演奏的終止音,令這瘋狂的一切重歸寂靜。
“終焉回響,舊人類的終極逆模因武器,便是它重創了不可言述者,令它陷入了長眠之中,而這是最后的,也是僅有的。”
洛倫佐嘴角微微挑起,看向四周能清晰地感受到,隨著黑色立方被他置于圓桌上,其他人的心神一瞬間都被微微撼動,他們的目光被這深邃的黑暗吞噬,難以移開。
無論是亞瑟,還是左鎮,乃至那個態度很不正經的卲良溪都是如此,每個人都保持著絕對的沉默,神情肅穆地凝視著黑色立方。
平靜中沉重的心跳聲漸起,就像交錯密集的鼓點,直到洛倫佐用力地拍了拍手,響亮的掌聲才將幾人從那著魔般的狀態中喚出。
冷汗緩緩滑落,每個人都一副大夢初醒般的狀態,他們慌亂地看著附近的人,然后目睹著洛倫佐拾起黑色立方,將它再度收了起來,也是在這時,那牽動每個人心神的力量像是被隔絕了一般,消失不見。
“我…我開始理解你為什么會被選中,成為它的執劍者。”
左鎮聲音有些顫抖,但很快便重歸平靜。
“獵魔人可沒那么好當,為了束縛住血脈里的惡魔,我的意志通常都很強大。”洛倫佐道。
“也很樂觀。”左鎮補充道。
“說回正題,這件武器我們無法使用在羅杰與艾德倫的身上,它能被使用的地方,只有是升華之井,徹底放逐不可言述者。”洛倫佐強調道。
“可如果不使用終焉回響的話,以目前我們凈除機關的力量來看,我們沒有摧毀這兩個怪物的能力。
鐵與火之能殺死肉體,但無法摧毀靈魂。”
洛倫佐起身,沿著圓桌走動,聲音忽遠忽近。
“也如我之前在報告里提及的那樣,我擁有著權能·加百列,可我升華程度并不如那兩個怪物,哪怕殊死一搏,我也沒有正面對抗他們的能力,更不要說是兩個了。”
“你的命還很珍貴,我們不會這樣讓你送死的。”亞瑟在此時說道。
洛倫佐掌握著終焉回響,凈除機關還需要他完成最后的投放,來徹底終結這一切。
“所以九夏的各位,擁有著逆模因技術的你們,有什么禮物能讓我們看看嗎?”
洛倫佐停在了左鎮的身后,雙手搭在他的椅子上,他故作高傲,輕聲道。
左鎮沒有回頭去看洛倫佐,他雙手拄在桌面上,撐起下巴,眼神低垂,就像頭陰險的老狐貍。
“與你們這些凈除機關的騎士一樣,我們佚名也是九夏中,對抗妖魔的特殊部隊,相應的,我們也擁有著壓制妖魔的力量。”左鎮道。
“比如?”
“逆模因。”
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洛倫佐露出笑容。
“凈除機關利用著機械與妖魔血肉,獵魔教團干脆從鮮血中汲取禁忌,重走升華之路…無論你們多么小心謹慎,但這些力量,依舊是與妖魔有關,對嗎?”左鎮看向了前方的亞瑟,“我想你們應該也為此付出了代價。”
舊人類的覆滅,原罪甲胄的失控,圣臨之夜的爆發…與妖魔有關的事情,似乎總無法迎來美好的結局。
“早在九夏建立時,率領我們的守秘者,便做出了禁絕妖魔的決定,我們所應有的力量與妖魔無關,哪怕甲胄技術也是如此,”左鎮想起如今的原罪甲胄,又補充道,“當然,現在我們的甲胄和你們相比,應該算是落后了。”
聽到這些,梅林本想追問左鎮有關于他們技術的問題,但他又冷靜了下來,現在不是個交流技術的場合。
“為此我們對抗妖魔的武器,便是逆模因,直接利用這種力量,將它們無力化、殺死。”
左鎮為眾人解釋著佚名們的力量。
“所以你們攜帶著大量的逆模因武器,來到了這里?”洛倫佐表面平靜,內心幾乎要跳起來了,一旦可行,他們便擁有了殺傷升華者的尖矛,這不是甲胄所能抵御的傷害。
“逆模因是一段自我封閉的信息,一旦被擴散,它也是會將更多的信息進行污染、封閉,所以為了制衡收容這份力量,我們通常需要一個載體來限制它,就像保存終焉回響的那個黑色立方。”
左鎮的話語證明了他確實了解逆模因,他繼續說道。
“逆模因強度的不同,帶來的效果也不同,我們作戰時,通常不會用很強的逆模因,不然這會令自己人也陷入麻煩中。”
左鎮從身側抬起一把精致的槍械,將其放在了圓桌上,鑲嵌的黃銅勾勒著云紋,木托上有著細微的雕刻,更細小的角落里刻印著銘文。
裝飾頗多,證明著主人身份的高貴,但本質上它依舊是槍械,是殺人的武器。
“我們令子彈變成逆模因的載體,子彈會貫穿它們的身體,同時被命中的妖魔會因逆模因喪失認知,比如軀體的行動、肌肉的繃緊、呼吸、乃至自我等等。”
左鎮輕輕地撫摸著槍械,感受著表的凹凸與傷痕。
“逆模因強度并不高,所以妖魔認知損傷的并不徹底,可以說它在幾分鐘后會重新認知,所以用這種武器殺傷妖魔,便需要火力壓制,不能給予它們喘息的機會,要傾注力量,在它們還被壓制的情況下,徹底摧毀。”
“你們帶來了加工子彈的技術嗎?”
“當然,”左鎮說,“我們帶來了很多學者,只要和永動之泵對接,以你們的工業基礎,很快便可以用上逆模因彈藥。”
“不止如此,”梅林在此時開口,“圣銀礦已經由機械院接手,圣銀很快便將覆蓋我們所有的武器體系。”
“除了這些呢?”洛倫佐問。
“逆模因武器實際上沒有什么太大的細分,無非是強度的不一。
我們攜帶了忘川級逆模因武器,這是目前九夏強度最高的逆模因武器,雖然無法企及舊人類的終焉回響,但我想這武器應該能對羅杰與艾德倫有效。”
左鎮思索了一下,然后又說道。
“在離開九夏時,我們便被告知了此次行動的重要性,可以說如果不解決不可言述者個麻煩,我們也沒有什么返回九夏的必要了,反正無論是在哪,都將遭受黑暗的命運。”
“所以呢?”
“所以我很擔心我們的火力不夠,除了保護九夏穩定外,我們幾乎將所有可以調動的忘川級逆模因武器帶了過來。”
左鎮的話語很平靜,但話語的內容卻讓在座的各位都有些不安,他大概也是注意到其他人微變的表情,他又樂呵呵地說道。
“來的時候就擔心,這會不會讓你們壓力太大,所以說的就比較含糊,還請放心。
至于那些仇敵,一枚不夠用,就增添第二枚,第三枚,直到將他們趕盡殺絕,我想這一點,霍爾莫斯先生,應該能理解吧。”
“我贊同。”
洛倫佐回應道,他走到一邊,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沖著左鎮比了個拇指。
“這么多逆模因武器嗎?要是沒有這些仇敵,我都懷疑你們是不是要來掀起一場戰爭。”
“戰爭從未結束,霍爾莫斯先生。”
左鎮沖洛倫佐微笑并對視。
場面寂靜了幾秒,大家都在思考接下來的事態,以及這些武器的助力下,會令局勢發生什么樣的變化,只有洛倫佐在搓手,腦海里思索著仇敵的死法。
想著想著,洛倫佐居然還有些失望,如果是被逆模因擊潰,那么洛倫佐也將遺忘這些仇敵的模樣,到時候勝利的快感多半也會煙消云散。
最后洛倫佐打破了平靜,聲音帶著幾分扭曲。
“我開始喜歡這些客人了。”
他猛地拍桌,聲音低沉,就像爬出巢穴的怪物,對著所有人說道。
“那么,先生們,女士們,你們還在等什么呢?”
洛倫佐爬上了圓桌,踩在這百年歷史的見證下,拔出了仗劍。
“該行動了。”
熔爐之柱,哀落之底。
昏暗中,機械轟鳴,燒紅的金屬沿著傳送帶前進,落入未知的黑暗,只剩下了點點的暗紅。
這里是哀落之底的中央塔,與其說是塔,倒不如說是連接熔爐之柱底部的巨型支柱,數個大型垂直升降機便沿著支柱上升,通過這些秘密通道,抵達地表。
華生靜坐在中央塔的角落里,從這凸起的圓臺上,能看到下方絕大部分處于燈光照耀的范圍。
她旁觀著這沉默的世界,見到走來的加拉哈德,好奇地問道。
“為什么這里被叫做哀落之底呢?”
第一次聽到這里的名字時,華生覺得有些意外,根據目前已知的來看,舊敦靈這些不同區域的命名,大多與其職能性質有關,唯有這里顯得有些不同。
“我以為你知道的。”加拉哈德說。
“被遺忘之人的聚集地?看樣子你們也不想被遺忘。”
“沒有人會想被遺忘。”加拉哈德冷漠地回答。
有清道夫路過這里,他們就像沒有情緒一樣,如同機械般執行著命令,沒有人看向這里,好像這不是命令,便沒有執行的必要。
可就是這樣一群冷漠的家伙,居然會因被遺忘感到悲傷。
昏暗里又一個東西落下,它乘著升降機緩緩下落,看起來是個大家伙,上面蒙著布,看不清它究竟是什么。
“來自九夏的忘川級逆模因武器,它們也是‘機械降神’計劃的一部分。”加拉哈德說道。
“那些九夏人呢?”
華生目光精準地捕獲了其上的人影,他們看護著被蒙上的武器。
“和我們一樣,也是故事之外的一員,而且他們有些特殊,有著統一的名字,被稱作‘蔡公’。”
“蔡公?”
“嗯,他們和我們很相似,”加拉哈德發出沙啞的笑聲,“我被侵蝕影響,只能藏在黑暗里,他們則因逆模因,只能躲藏在陰影中。”
“有趣。”
華生對這所謂的“蔡公”很感興趣,也好奇他們為什么會丟掉自己的名字,變成“蔡公”。
也是在這時另一個腳步聲響起,他從黑暗中走出,朝著兩人靠近。
又一個黑衣人。
華生與清道夫們接觸的時間并不長,但她也從自己所認知里,隱約地摸索出,清道夫中的一些分級。
他們大致分為兩類,一類為執行者,他們基本都全副武裝,將自己藏于厚重的衣裝中,不言不語,保持著沉默,另一類則是這些黑衣人,也就是歸亡者,他們負責著清道夫部門的運轉,可以言語,進行交流。
熾白的焰火在面具之下滾動,兜帽下的黑暗沒能阻止華生的窺探,實際上黑衣人也沒想阻止過華生窺探。
“真沒想到…居然會是你。”
華生驚嘆道。
“我們之前認識嗎?”
黑衣人不解,他的聲音沙啞,帶著沉重的呼吸聲,微光里能看到皮膚上的疤痕,還有遍布胸口的金屬機械。
“我認識你,只是你大概不認識我,我以為你死在那場暴雨里了。”
說到這里,華生明白了什么,面具下響起一陣輕笑,她看向加拉哈德。
“這就是你們為什么被稱作歸亡者的原因嗎?”
“不,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歸亡者,它只是用來稱呼一些特殊之人,”加拉哈德解釋著,然后又點點頭,“不過我和他確實都是歸亡者。”
“死境的歸來者…但不代表你們一定脫離了死亡。”
華生迎著黑衣人走去,這是她頭一次顯得如此主動。
“你還活著,我想洛倫佐一定很高興。”
聽到洛倫佐的名字,黑衣人愣了愣,他不知道眼前這個家伙是從何得知的這一切,但想起她作為機械降神計劃的執行者,也就沒有多少疑慮了,畢竟這個世界上自己尚不知曉的秘密太多了。
就像當初自己也沒想到舊敦靈的深處,還有著這樣的一個地方,更不要說自己還成為了他們的一員。
“洛倫佐…嘿…”
黑衣人笑了笑,沒有說什么。
“那么…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華生將手搭在他的肩上,與洛倫佐同行的日子里,洛倫佐的經歷仿佛就是華生的,雖然她從不顯露出來,但此刻這種失而歸來的感覺,讓她冷徹的心久違地有了些許的欣喜。
這些熟悉的臉龐。
“喬伊·喬舒亞。”
布滿血絲的眼瞳里閃過些許的光亮,喬伊想起,似乎在這黑暗的深處,很久沒有人這樣稱呼過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