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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黑繭

  一艘又一艘的鐵甲船在激烈的炮火聲中沉沒了,冰冷的海水倒灌進艙室之中,士兵還未等逃離便被洶涌的海水堵了回去,他們缺氧溺水,變成一具又一具的浮尸,隨著海流的波動而搖晃。

  鐵甲船們是如此地龐大,龐大到哪怕沉沒也變得無比遲緩,仿佛它們依舊豎立在海面上,頑強地開火著,發揮著最后的余熱。

  鋼鐵的殘骸堆積在了一起,和焰火糾糾纏起來,變成燃燒的鋼鐵叢林,晨輝挺進號艱難地行駛在其間,保持著移動。

  哪怕集結了英爾維格的最高工藝與技術,在這種強度的作戰下,晨輝挺進號也變得傷痕累累,船舷兩側的裝甲傷痕累累,有些地方已經開始脫落,露出其下的結構,將側舷的固定火炮完全暴露出來。

  濃重的黑煙升起,鍋爐奮力燃燒著,緊接著更多的煙霧從煙囪中涌出。

  這是一次突發的海戰,一場大混戰,沒有什么規避時間,也沒有什么纏斗的余地,就像決斗的劍士,一開始雙方便出現在了對方的視野中,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用盡手段殺死對方。

  在疫醫的調動下,這次戰役打得極為慘烈,他一開始就沒想過生還這種事,所以高盧納洛的船隊攻勢兇猛,哪怕他們自身也受到了極大的創傷,也不退縮。

  這些被植入秘血的戰士們,腦海里只剩下了命令,他們根本不在意死亡,船隊不斷地挺進,縮短著距離,將更多的火炮傾瀉出去。

  硝煙與戰火,他們將今夜的局勢拖向更瘋狂的一段。

  變成廢墟的碼頭之上,洛倫佐手握著黑色的劍刃,遙望著眼前這瘋狂的一幕。

  大概誰都沒有想到,今夜的事態會一度瘋狂到這般地步,洛倫佐猜現在國王與領主們應該快瘋了,他們只是想爭奪棱冰灣這處要地的統治權而已,結果突然冒出來一支船隊,直接把碼頭犁了一遍。

  以目前這個情況來看,棱冰灣的本就沒多少的軍事力量,直接被摧毀了大半,碼頭也被毀的差不多了,想要重新建設,最快也需要幾個月的時間,在這種時間節點,發生了這種事,對于維京諸國簡直是一次重創。

  國王與領主再怎么貪婪,他們也很清楚一件事,他們是一個整體,是維京諸國,再怎么渴望棱冰灣的統治權,他們也不會做出損害整體利益的行動。

  可現在疫醫直接把棱冰灣炸翻天了,從感知來看,洛倫佐能明確地感受到侵蝕的涌動,他不禁帶著船隊炸開了棱冰灣,還放出了不少的妖魔。

  洛倫佐已經分不清疫醫究竟是個學者,還是個軍事家了,也可能他確實真的不懂軍事方面的事,所以選擇了抱團集火,不管前方有什么,一路推平過去就好。

  棱冰灣陷入火海,直接影響了整個維京諸國的內部循環,怎么想,今夜都很適合作為世界大戰的開端。

  這是洛倫佐極力阻止的,但最后還是爆發了,在這種誰也沒想到的情況下,就這么突然地發生了。

  身前的黑暗響起了海浪聲,有什么東西來了,洛倫佐抬起溫徹斯特,便要開火。

  在與疫醫的交戰中,失控的權能·米迦勒引燃了一切,哪怕洛倫佐極力控制,也影響到了他自己,溫徹斯特的木質手柄被燒的焦黑,好在沒有徹底粉碎掉,還能湊合著用。

  扣動扳機,什么也沒有發生。

  這時洛倫佐才想起來,自己身上的彈藥都在之前的燃燒中殉爆掉里,他當即揮起黑劍,斬斷里海浪,也斬斷里海浪之中的某種東西,鮮血與內臟濺起,又被退去的海浪裹挾著,拖入深海之中。

  耳邊的爆炸聲不斷,隔里這么遠,著爆炸聲仿佛是雷霆的怒吼,似乎在棱冰灣的海面上正積蓄著一場風暴。

  洛倫佐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頭上的冠冕,在追殺疫醫時它被短暫地摘了下來,發動里權能·加百列,嘗試間隙入侵疫醫,雖然最后失敗里,但洛倫佐還是給了疫醫意識一記重擊,這應該能讓疫醫老實一段時間,他肉體再怎么強大,他的靈魂依舊懦弱。

  “圣銀…先驅…”

  洛倫佐想起里什么,低聲念叨著。

  突然間他想起里神秘的先驅,他故意讓洛倫佐與疫醫相遇,還用終末結社的成員引起里騷亂,洛倫佐覺得他似乎是想要做什么,眼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棋盤上的棋子。

  更為重要的是,洛倫佐想起里先驅的盔甲。

  那副布滿凹印與劃痕的盔甲,不知道經歷里多少歲月的銀白之甲,它宛如圣銀一般。

  由圣銀鑄造的盔甲。

  先驅也擁有著權能·加百列,他為自己鑄造里一具圣銀的盔甲…那么他究竟是在防備著什么呢?

  洛倫佐的內心猜測著。

  以華生給予的情報來看,躲避緘默者只需要一具簡單的圣銀冠冕就好,那么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需要一具圣銀的盔甲來作為防御呢?

  洛倫佐想不到,也不愿繼續想下去了,越是靠近世界盡頭,他越能認知到更多超越理解的事物。

  而且比起這些,還是先解決現狀比較重要,不然晨輝挺進號沉了,洛倫佐就只能靠劃長船去寂海里。

  身前的火光沖天,停在岸邊的船只基本都在第一輪炮擊中被擊沉里,能扛過第一輪炮擊的鐵甲船們,則紛紛向前航行,加入里戰局之中。

  洛倫佐目睹著晨輝挺進號的遠去,一時間他發現自己居然沒有辦法追上那艘船。

  或許…也并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手指輕輕地撫摸著頭頂的冠冕,它的溫度是如此地冰冷,就像一塊無法熔化的堅冰。

  洛倫佐緩慢地后退著,將自己藏入里一片殘骸的陰影之中,隨后致密的鱗甲將他一重重地包裹里起來,甲胄是如此地厚重,幾乎不給關節活動的空間,與其說是甲胄,倒不如說洛倫佐被一個黑色的繭包裹了起來,而在他徹底失陷于黑暗前,他頭上的銀白冠冕不翼而飛。

  熾熱的海風拂過廢墟,隱約地能聽見笑聲,似乎有人在嘲笑著什么。

  “側舷開火!”

  伴隨著諾塔爾的怒吼聲,晨輝挺進號一側的固定火炮開火,硝煙之中炮彈劃過里海面,落入視野的盡頭,激起一陣火光。

  “撤離!撤離!我們得離開棱冰灣!”海博德的聲音沙啞,炮火聲遮掩住里所有的聲音,他只能用力地大吼著,“在停留在這里,我們只剩下被擊沉這一條路了。”

  疫醫的船隊占據里地理優勢,他們直接將所有船只堵在里棱冰灣內,那些駐守的鐵甲船之所以出擊,很大程度上便是因為這些,停留在棱冰灣內,只有死路一條,他們不得不試一試。

  “我知道!我知道!誰去管管甲板上那些鬼東西!它們就快過來了!”

  諾塔爾用力地把持住舵盤,可以看到指揮室內一片狼藉,玻璃碎裂,上面還有著血跡,艙室劇烈地搖晃,一具猙獰的斷肢從諾塔爾的腳邊滾過。

  這是蠻驚悚的一幕,但諾塔爾已經開始習慣了。

  甲板上一道又一道的火流閃動,命中了猙獰的影子,半熔化的金屬凝結在它們的身上,貫穿的同時,對血肉的內部進行焚燒。

  鋁熱步槍不斷地開火,壓制著這些沖上甲板的妖魔,它們的數量并不多,但每個妖魔都是疫醫實驗的失敗品,經過特殊的手術,身上還披著金屬的武器。

  它們有著極大的威脅,一旦被近身,金屬的鉤爪便可以輕易地斬斷鋼鐵,因為它們的出現,露臺火炮一度陷入停歇,好在劣勢沒有持續太久,士兵們在試著重新奪回主場。

  可威脅不止有它們。

  遠處的炮擊不斷,裝甲崩裂后,妖魔從海里爬出,沿著破損的側壁,沖入船艙之中,展開著血腥的殺戮。

  晨輝挺進號現在腹背受敵,但即使這樣,它的狀況也要比其他“友軍”好上不少,與它一同離開的鐵甲船,大多已經在激烈的交火中沉沒,還有些仍在作戰,但隨著妖魔的出現,它們的沉沒也是注定的了。

  這些維京人根本沒有對抗妖魔的手段,他們或許都不知道妖魔的存在。

  “加速,我們得跑快點!”

  塞琉催促著諾塔爾,她也握著一把引燃的鋁熱步槍,守在這指揮室內,不過比起守在這里,塞琉更像是被困在里這里。

  現在沒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呆在這里,她覺得也不賴。

  “我知道!我知道!”

  諾塔爾推動著拉桿,神情崩潰地喊道。

  晨輝挺進號的加速需要一段時間,現在它的速度已經夠快了,但還不足夠擺脫敵人的追擊。

  實際上敵方的損傷也很大,在阿斯卡隆的炮擊下,至少有數艘鐵甲船在戰斗中沉沒,過半的鐵甲船損傷嚴重,一般來講為了保存力量,敵人應該準備撤退了才對,他們已經打贏了這一場,繼續跟晨輝挺進號硬拼,反而得不償失。

  可對方根本不在乎這些,目光無神的士兵們執行著命令,不畏死地進攻著,硬是將晨輝挺進號拖入里絕地。

  整個海面都被燃燒的金屬殘骸堆滿,諾塔爾深呼吸,即使手指被凍傷了,他也沒有什么感覺。

  他得帶著所有人沖出去。

  突然一道鋒利光芒在眼前乍現,一頭妖魔不知何時沿著爬了過來,它很小心,直到發動攻擊時才被人注意到。

  糟了。

  諾塔爾心里一涼,這感覺蠻糟糕的,剛剛豪氣萬丈,結果下一秒就要死了,怎么想都憋屈的不行。

  空氣之中爆發里一聲巨響,妖魔的利爪沒能落下,尖銳的金屬貫穿里它的腰腹,隨后拖到著它的身體,一把將它釘死在了甲板之上。

  諾塔爾后怕地看著那還在扭動的妖魔,緊接著一道漆黑的影子占據里視野。

  武器師一腳踩在里妖魔的身體上,將它壓住,緊接著將劍刃拔出,隨即再度斬下,將它的頭顱與脊柱一同攪碎。

  “繼續!諾塔爾,這里有我。”

  伯勞的聲音從原罪甲胄之下響起,武器師的行動并不靈活,它的身上掛著數條線纜,將它的行動限制在了甲板之上。

  在顛簸的海上原罪甲胄很容易落入海中,并且在海中,它幾乎沒有什么自救能力,一旦落海,輕則是損失一具原罪甲胄,重則駕駛者跟著原罪甲胄一同沉入深海。

  “敵人越來越多了!伯勞!”

  另一個聲音從遠處響起,是藍翡翠,她駕駛著三代甲胄,身上披掛著沉重的外置裝甲,就像一個固定火炮一樣,在甲板上廝殺著。

  每一次揮劍與扣動扳機,都會掀起大抹的血霧,但妖魔就像殺不完一樣,源源不斷地爬了上來,側舷的固定火炮都被它們摧毀了不少,配合著敵人的炮擊,晨輝挺進號的武裝力量在被不斷地削減。

  藍翡翠守在阿斯卡隆的下方,保護著這臺重炮,無論如何,它都不能有事。

  轟然的巨響劃過,還不等思考什么,三代甲胄便在頃刻間破碎成了數不清的碎片,扭曲的外置裝甲紛飛,三代甲胄本體也遭受到了重創,半個手臂都在瞬間斷裂。

  好在身上有線纜束縛,三代甲胄在滑倒里一段距離后便停了下來,金屬的縫隙間有鮮血溢出。

  “藍翡翠!”伯勞焦急地喊道。

  “我還好…至少還沒死。”

  虛弱的聲音響起,藍翡翠覺得自己身體似乎被金屬貫穿了,就像她之前想的那樣,原罪甲胄是保護的鎧甲,也會成為死亡的棺材。

  她搖搖晃晃地站里起來,大部分機械結構都裸露里出來,好在還有一只手臂能用,她拔出里一把甲胄火銃,隨后開火。

  火光的盡頭是一路疾馳而來的血鯊號,它靠的足夠近里,露臺火炮精準地命中了三代甲胄。

  在光芒的照耀下,藍翡翠看到了瞄準自己的炮口。

  來不及里,她來不及躲避了,這一輪集火完全有能力將自己撕成碎片,好在阿斯卡隆不會有事,它被堅固的壁壘所保護,只需要擔心妖魔的潛入破壞就好。

  一時間藍翡翠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她發現死亡真的到來時,自己反而什么都思考不了。

  然后熊熊大火在血鯊號上涌起,瞄準的火炮還未等開火便被大火所包裹,金色的火苗瘋狂地滾動著,在達到極致的那一刻化為耀眼的熾白。

  熾白的火光中,黑天使將鐵羽盡情地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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