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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期待

  “檢查人員傷亡、船體損傷!”

  “先去滅火!”

  “船醫!船醫!”

  晨輝挺進號上各種聲音亂做了一團,船員們焦急地在甲板上奔走,運輸著傷員,清掃著一地的碎片。

  諾塔爾也走出了指揮室,經驗豐富的他沒少處理這樣的戰后事宜,指揮起了現場的安排。

  甲板微微顫抖,腳步聲陣陣,高大的身影緩步而來。

  武器師的身上帶著灼熱的蒸汽,與船員們擦肩而過。

  接連發射熔鑄之矛,令武器師的部分裝甲都開始微微燒紅,雨水落下,發出滋滋的聲響。

  無論是誰在經過時都忍不住地看向這猙獰的機械,剛剛這詭異的機械展現出了令人敬畏的力量,它之前一直沉睡在船艙底層,無人知曉它的存在。

  伯勞驅使著武器師回到了升降平臺上,鐵索掛在原罪甲胄上,將它緊緊地固定在原地,機械推動著血肉,后頸處的裝甲抬起,伯勞費力地從里面爬了出來。

  他看起來感覺并不好,雖然武器師是二代甲胄,但凡人之軀操控起來,還是有些吃力,為此伯勞注射了一支弗洛倫德藥劑,來緩和這侵蝕帶來的壓力。

  清醒與混沌在腦海里盤旋,整個人有著莫名的嘔吐感。

  引擎停止轉動后,蠕動的血肉也陷入了沉睡,駁接在身上的神經線纜也逐一斷開,伯勞費力地爬下了高大的武器師。

  伯勞身上黏糊糊的,這是源自于妖魔血肉的分泌物,這些趨近于膠紙的東西會填補他與甲胄之間的空隙,完全地貼合身體,來緩沖撞擊之類的。

  “真累啊…”

  伯勞用力地揉了揉頭,他仰起頭,只見一道火流升空,黑天使從燃燒的殘骸中升起,乘著狂風靠向晨輝挺進號。

  甲板上早就放置了一枚固定樁,這是預留給黑天使的,防止它的鉤索命中其它的地方,造成船只的損傷。

  短暫的震動后,黑天使落在了甲板上,鉤索回收,如蟒蛇般纏斗著,隨后蟄伏在鐵羽之間,陷入了沉默,黑天使朝著武器師走來,這里是晨輝挺進號僅有的升降平臺,直接通往整備艙。

  “船只損傷如何?”

  洛倫佐從黑天使的后頸處爬了出來,在引擎休止后,妖魔的血肉都收縮回了裝甲與機械之下,這使黑天使看起來更加消瘦,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塑。

  “還好,柏鐵加固過的外甲擋住了大部分的炮擊,少部分打穿了護甲,命中了艙室,但都是一些密封艙,還有的就是有幾門露臺火炮受損嚴重。”伯勞說。

  “看起來得維修一陣了。”

  洛倫佐從黑天使身上跳了下來,可能真就是體質差距吧,駕駛原罪甲胄后,伯勞整個人都萎靡了幾分,就連爬下甲胄都像個老頭一樣,顫顫巍巍的。

  眼前的洛倫佐則是另一個樣子,他活力四射,剛剛的海戰對于他而言就像出門逛街一樣輕松。

  “何止,火炮的受損倒不是問題,我們從不缺乏火力,最主要的是外甲,”伯勞解釋道,“一部分外甲受損嚴重,需要被直接更換。”

  “看樣子,我們得在棱冰灣多停留一陣了。”

  洛倫佐無奈地說道,如果要進行鐵甲船的維護,在這貧瘠的維京諸國,似乎只有棱冰灣能做到。

  聽到這個地名,伯勞的表情很平靜,可能是甲胄令他太過疲憊了,即使想做什么表情,也露不出來。

  更多的腳步聲在靠近,能看到幾個穿著白大褂的家伙走出了船艙,衣袍上刻畫著咬食尾巴的毒蛇。

  為了此次行動永動之泵也派遣了一些隨行人員,他們負責維護晨輝挺進號上,那些出自于永動之泵的復雜設備,就比如原罪甲胄。

  “準備駛離這片海域吧,諾塔爾船長,我們看樣子需要加快步伐了。”

  洛倫佐對諾塔爾喊道。

  “這些海盜呢?”

  諾塔爾看了眼前方燃燒的火海,隨著白晝的升起,它映亮了這凄涼的戰場,死尸與殘片漂浮在海面上,龐大的鐵甲船如白鯨般緩緩沉落。

  能聽到隱約的求救聲,戰況慘烈,但還是有部分海盜幸存了下來,狂怒的波濤拍打著他們,在這種冷徹的環境下,他們堅持不了太長時間。

  “不用管他們,風暴自會吞食所有人。”

  洛倫佐毫不在意地說道。

  遠處的風暴還在繼續,帶來狂風巨浪,鐵甲船的殘骸在這海面上形成了臨時的堡壘,能幫助他們微微抵擋一下,可當焰火熄滅,徹底沉沒時,他們就會被卷入死亡的旋渦之中。

  “我們也得趕快離開了,這風暴再有不久就要追上我們了。”

  這次遭遇戰嚴重拖慢了行進的速度,洛倫佐此刻只想趕快遠離這片糟糕的海域。

  天際明亮了起來,清澈的淺藍緩緩推進,最后停留在了灰黑的鐵幕前,它與風暴各占據了半個天空,呈現著常人難以看到的光景。

  武器師與黑天使緩緩沉入甲板之下,被升降機拖回了隱秘的整備艙中,船員們忙忙碌碌,反倒是洛倫佐和伯勞這兩個作戰人員清閑了下來。

  晨輝挺進號在駛離風暴,風暴也在遠離船只,它的軌跡終于出現了更改,就像海上的獵食者一樣,朝著另一個方向前進,搜尋著獵物。

  海盜們也被他一同裹挾著,連帶著破碎的殘骸緩慢地前進,亦或是沉入海底。

  雨勢也漸漸小了起來,變得淅淅瀝瀝,無數纖細的雨絲輕柔地落下,讓大家緊張的神經緩和了不少。

  “說到底,神明到底是否真的存在呢?”

  洛倫佐站在建筑的陰影下,躲避著雨絲。

  “你怎么想到這些了?”

  伯勞靠著墻壁坐下,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貪婪地將清新且冰冷的空氣灌入口中,以此緩和那股糟糕的惡心感。

  諾塔爾與藍翡翠開始了工作,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洛倫佐與伯勞擔心,他們兩個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

  “剛剛我遇到了個海盜,其他海盜都嚇破了膽子,靜候死亡,只有他嚷嚷著什么奧丁神,拎著手斧砍了上來。”

  澤歐憤怒的臉龐在眼前閃動,但真正讓洛倫佐記住他的不是咆哮的怒火,而是最后絕望的神情,死亡明明是如此值得恐懼的一件事,但在意識到無法死在自己手中時,澤歐身上透出了一種極為沉重的絕望,與其相比死亡對于他而言都是莫大的憐憫。

  “英勇之死,這聽起來蠻蠢的。”

  伯勞感嘆道,他很難理解維京人的這些想法,不…準確說難以理解他們的神話信仰。

  所有人都畏懼著死后的清算,反而只有他們渴望著死亡的到來,仿佛這會迎來某種偉大。

  “確實,但就是這種愚蠢的東西,讓他在絕望面前沒有膽怯…”洛倫佐顯得很糾結,“我在想,愚昧的信仰,究竟是對還是錯,它限制了我們的思維,但在一定程度上又確實支撐起了我們。”

  “聽起來就很復雜,這種事應該讓那些學者去思考,而不是我們。”

  伯勞不想討論這種深邃的事,他的腦子一團漿糊,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你一會準備做什么?”伯勞問。

  “制定一下計劃,我們得在棱冰灣停留一段時間,太多的地方需要維護了,你呢?”洛倫佐看著甲板上的狼藉,皺起了眉頭。

  “我…我想回去睡一覺。”

  伯勞疲憊極了。

  這對于他而言真是糟糕的開始,先是噩夢,然后便是這場遭遇戰,他頭疼的要死,只想好好睡一覺,擺脫所有的煩惱。

  “我開始討厭大海了,船艙晃來晃去,就連睡覺也不安生。”

  “至少你不暈船,赫爾克里和我一起時,他在船上差點把自己的胃都吐了出來。”

  “這聽起來可蠻慘的。”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到最后變成了沉默。

  “你還不去制定計劃嗎?”伯勞說。

  “不著急,這樣的景色可不常見,我想多看會。”

  洛倫佐仰起頭,晨輝挺進號剛剛度過灰與白的交界,從風暴的籠罩下逃離。

  “你是不想見她?”

  伯勞看透了洛倫佐的謊言,認識了這么久,他多多少少也了解了洛倫佐的一些舉止。

  “差不多吧,我剛對她說這只是次普通的行動,我們會處理完與維京諸國的貿易,然后塞琉會跟著貨船返航,我們繼續前進。”

  洛倫佐瞧了瞧還冒著黑煙的海面,有些無奈道。

  “可突然就被這些海盜攔住了,原罪甲胄都出來了,這可騙不了她了。”

  “你不想對她說這些?”伯勞問。

  “說了又有什么用呢?徒增煩惱而已。”洛倫佐說著。

  “看起來她確實很喜歡你。”

  “喜歡一個人獵魔人?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決定。”他搖搖頭,“說不定我們這次就會死在世界盡頭呢?即使不死在這里,也會在未來的某天死在某個戰場上。”

  “伯勞,這一點你也不是不知道,凈除機關內有幾個人能安然地活到退休?”

  “因為這種原因嗎?”伯勞問。

  “不然呢,世界就要迎來一場殘忍的大戰了,哪怕我再怎么沒心沒肺,也不可能一點觸動都沒有,”洛倫佐嘆著氣,“這種情況你想讓我對她說什么,感覺說什么都很扯淡啊。”

  “雖然我這副德行,但我也知道一些道理,有些事無法完成,就不要許諾,期待的感覺會把一個人壓垮,我體會過,甚至說現在也被期待著。”

  舊教團的覆滅,洛倫佐·美第奇的遺愿,亂七八糟的事太多了,洛倫佐活的也亂七八糟的。

  “不過這一切也有解決辦法。”伯勞倒沒那么悲觀。

  “干掉所有的妖魔?我知道,我們不是正在為此努力了嗎?”

  一提到根除妖魔,洛倫佐便來了興致,臉上帶著殘忍的笑意。

  “這么看來,無論是獵魔教團,還是筑國者,大家都意識到了這一點。有些秘密,少部分人知曉就好,太多人知道也無力改變什么,反而會讓世界變得更糟糕。”

  “就像緘默者與圍欄。”伯勞回應著。

  “對,差不多,這么看來我們確實走在正確的道路上,離真相越來越近。”

  所有的線索都互相對應著,呼喚著同一個名字。

  “看到那個維京人,我倒想起了我在福音教會的日子。”洛倫佐面露愁色。

  “我想起了我的神,我曾經的神。”

  “《福音書》里的東西嗎?”

  伯勞問,他不是信徒,但對這東西還是有著一定的了解。

  在英爾維格崛起前,掌控西方世界的是福音教會,幾乎每一處土地上都有著他們的信徒,英爾維格也如此,但好在英爾維格沒有被信仰支配的太深,最后它掙脫了出來。

  “嗯,妖魔是從神的影子里滋生的…我一度覺得這是樞機卿們的瘋言瘋語,他們解釋不了這些,故此套上信仰的殼子。”

  目光落向北方。

  “可現在看來,或許這是真的。”

  洛倫佐整理著自己的思緒,經歷了這么多,他對于世界的認知被一次又一次的刷新。

  “由于模因污染的存在,那些得到知識的圣徒們無法將其完善地傳遞下去,只能用神學來扭曲它的本意,讓我們在不受到污染、或少量受到污染的前提下,對于這個世界的黑暗有一定的認知。”

  “可能吧…你這些話如果傳回翡冷翠,說不定能撼動福音教會的統治呢,”伯勞慢悠悠地說道,“所有的神秘,只是我們尚未知曉的未知而已,理性每進一步,愚昧便后退一步。”

  洛倫佐點頭肯定了伯勞的話語。

  “以前我可能會對這樣的猜想感到激動,但現在看來也習以為常了,所有的事物都是有聯系的,無論是妖魔還是獵魔人,筑國者還是世界盡頭,一張無形的網困住了我們每個人。

  現在,我們在向一切的源頭前進,世界的盡頭。”

  洛倫佐話音一轉,他低頭對伯勞說道。

  “其實我說這些還有一個原因。”

  “什么?”

  “如果我們的推測是正確的話,我們或許能在世界盡頭見到祂。”

  “它是誰?”

  “一切的源頭,我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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