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爾維格,怒濤之角軍港。
這里是一處位于英爾維格北部荒野盡頭的秘密港口,因為整體地形就像一根從陸地上突出的尖角,以及下方不斷拍擊礁石的海浪,這里被命名為了怒濤之角軍港。
曾經英爾維格試著開發荒涼的北部,但由于種種原因還是放棄了,當然這些說辭都是表面上的,實際背地里這里被作為一個軍事設施秘密開發了起來,經過數年的發展,最后變成了如今這樣。
它由凈除機關直接把持,算得上是凈除機關第二心臟,有完善的軍事與研究設施,擔任著秘密港口的職能的同時也進行著工業開發。
就是在這片荒涼的土地上,人們從土壤深處挖出了奇異的原油,并通過復雜的工藝使其變成了如今所使用的漆銻,當初所載著洛倫佐與勞倫斯的列車的目的地便是這里,好在它最后被炸上了天,讓這里的秘密一直藏于視野之外。
或許是靠近北方、也可能是這里過于荒涼的原因,亞瑟走在這里不禁感到一陣凜冬般的寒冷。
放眼望去,這里除了亂石與荒草外,便是那些高大的人造建筑,宛如一片從荒原上拔地而起的鋼鐵叢林。
他停了下來,駐足在原地,看著這些鋼鐵巨獸。
那是一艘又一艘的新式鐵甲船,以漆銻為燃料,搭載著源自于永動之泵的武器,這會是一支所向無敵的艦隊,也是英爾維格有信心開戰的一大原因,它們停泊在這里太久了。
清晨的霧氣將這里完全地吞沒,視野沒被限制多少,只是增添了許多的神秘感。
不過今天的重點并不是它們,而是一位尚未到來的客人。
“根據時間來看,洛倫佐他們應該已經起航了,”亞瑟低頭看了一眼懷表,目光望向了無際的北方,“滿載著責任與期待,希望他們帶回好消息。”
“我想他應該在好奇為什么沒有人來送送他吧,明明被給予厚望,結果就這么離開了。”
聲音響起,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人,她裹著厚厚的大衣,遠處還有醫療小組待命。
“大概吧…這應該是你近些年到過最遠的地方吧,我記得你上次來時,這里還沒有這么多建筑,只是一個還在施工的工地而已。”
亞瑟走到女王的身邊,和她站在了一起,在這里等候著什么。
“是啊,一切都變化的這么快。”
女王貪婪地看著四周的景色,頭頂這片無際的天空,遼闊荒涼的原野,扭曲猙獰的建筑群,還有身前這片蔚藍的大海。
她就像一個從監獄里被暫時釋放的犯人,如果可以、女王真的很想把所看到的一切都深深地刻進腦海里。
“每次看到這些時,我都能感到自己的可笑,作為一位女王,我對于自己的國土知之甚少。”
女王難過地說著。
亞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他把手背到了身后,直視著前方。
氣氛沉默了下來,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打發時間,只能目視著前方,在維持著這漫長的寂靜,直到有陣陣微風襲來,它們從海上的濃霧之中涌出,仿佛有頭巨大的怪物正躲在霧氣后對著兩人呼吸。
有什么東西要來了,從大海的另一邊。
“所以…真的如你那日所說的那樣嗎?我們和他們之間的距離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遙遠,只是出于隔離的原因,筑國者修改了地圖,誤導了民眾,將所有的信息封鎖起來,是嗎?”
亞瑟想起女王曾說過的話,又想起接下來要見到的客人,他忍不住地問道。
“這種事不是顯而易見嗎?九夏的領土遍布位于高加索山脈之后,無論高加索山脈有多么巨大,只要沿著它的邊岸航行,想必總有一天能抵達九夏,可事實上是沒有人能抵達。”
女王平靜地說著,這話語弄得亞瑟心底一寒。
這仿佛是一團難以窺視的迷霧,所有不受邀請者都將迷失在其中。
“除了幾十年前的那次拜訪外,九夏便再也沒有任何出現的痕跡了,他們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但有時從大海的另一邊又會迎來一些奇怪的僧侶,和一些青銅制品。他們徘徊在我們身邊,在我們快要將其遺忘時又放出些許的消息,證明他們的存在。”
西方世界與東方世界之間有著一種奇怪的關系,有時女王也說不清楚。
“這讓我想起了那些陰謀論。”
聽著女王講這些,亞瑟倒也想起一些有趣的事,整個人不由地放松了幾分。
“很多人都說東方什么都沒有,那里只是一片汪洋的大海,什么九夏都是我們英爾維格編造出的謊言…畢竟在夔龍艦隊后,他們就再也沒出現過了,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
“對,這就是筑國者們希望的,一個誤導、謊言,要知道九夏和我們專精的方向不同,我們有著完善的工業基礎,而他們對于逆模因研究頗深,現在清道夫部隊的便是基于九夏的逆模因技術。”
當時在鉑金宮地下的會談里,迫于時間等原因,女王實際上還有很多東西沒有說出來,當然這些都是一些細枝末節的事,對于整個事態的發展并沒有太大的影響。
“在筑國者們的多年研究下發現,西方世界的侵蝕強度與出現頻率都遠超于東方世界,為了保持隔離,九夏建立起了一道城墻,將自己保護在其中,將邪異的力量拒絕在了外界。”
“城墻?”
亞瑟的腦海里浮現了一座萬里長城,它能隔絕海上的航道,想必高大如山,宛如神跡一樣豎立在海域之上。
這么想還真有些離譜,亞瑟在思考女王是不是在開玩笑。
“一個并不存在的城墻,準確說是一種名為‘遺忘長城’逆模因系統,它們覆蓋了整個東方世界,當你朝向東方航行、步入逆模因的影響范圍內時,你們便會受到遺忘長城的影響。”
女王解釋道,從這一點來看,九夏的逆模因技術已經發展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你會迷失在其中,忘記自己的目的,乃至忘記自己是誰,直到你放棄這一切,選擇返航。九夏就是靠這遺忘長城完全了對自己的隔離封鎖,再加上他們境內的侵蝕強度與出現頻率都較低,他們知識技術的完整性要比我們高上不少,但這也只是限于逆模因的部分,你也知道,當他們抵達英爾維格時,船只材料使用的還是木材。”
“也就是說,幾十年前的那次會面,表面上是兩個國度間的技術交流,但實際上是筑國者內部的技術分享,是嗎?”亞瑟后知后覺。
“差不多,面對侵蝕的模因污染,逆模因技術是目前唯一的出路,經過筑國者內部長達數年的交流,我們將九夏的筑國者視為了研究員,對其進行技術援助,進行逆模因的更深一層研究,也支持他們進行封鎖,將這些主要壓力承擔在了這邊。”
可能是路途上的勞累,女王咳嗽了幾聲,表情帶著些許的痛苦。
“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分享守秘者的知識。”
“守秘者的知識?”
“嗯,筑國者由最初的黃金黎明分裂出來,遍布世界各地,只不過因為九夏的遺忘長城,讓很多人都忽視了九夏的存在,”女王接著說道,“說實話,很多時候我也快忘了,在東方也有著筑國者的存在。”
“當時守秘者的知識令我們進行了一次工業革命,但其中不止有著工業的知識,還有關于逆模因的部分,但我們根本沒有逆模因的研究基礎,只能守著寶藏無法使用。
直到夔龍艦隊的抵達,他們的主要目的是帶走這先進的逆模因技術來補足他們的技術,同時他們也為我們留下了基礎技術,結果你也看到了,清道夫部隊做的不錯,他讓很多人都忘記了一些關于妖魔的糟糕回憶,將妖魔的存在藏于幕后。”
“這樣嗎…”
聽著這一切,亞瑟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只能無力地感嘆著。
“陛下,有次洛倫佐和我說過這樣的話。”
“什么?”
“他說世界是被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一重又一重的帷幕所籠罩著。
你識破了一個謊言、揭開了一重帷幕,但或許你還處在更大的謊言之中,被更大的帷幕所籠罩著。”
亞瑟拿起香煙,自顧自地點了起來,抽了幾口才想起來問。
“你介意嗎?”
仔細想想,自己還從未在女王面前抽過煙、舒緩壓力。
“你繼續。”
女王平靜地回答著。
“其實這句話現在聽起來,倒理解了很多,我還記得我加入凈除機關的第一天,我知曉了妖魔的存在,還有這些神秘的煉金術與暴力機關,我當時覺得我就是準備救世的英雄。
可后來我發現這世界并非那么簡單,遇到洛倫佐之后這樣的感覺更加地加劇了,未知的謎題紛紛有了答案,一個又一個的謊言被識破,我不斷地沖破帷幕,最后走到這里。”
亞瑟微笑,他側過頭看著女王。
“我很好奇到底還有多少帷幕籠罩在我的頭頂,這樣的抗爭真的會有盡頭嗎?”
“我們很快就會得到答案了。”
女王也對亞瑟致以微笑。
就在兩人談話間,迎面的風更加猛烈了,它們卷起霧氣將其驅散,視野被拉長,洶涌的海面盡顯在眼前,仿佛有無形的大手劈開了天地。
悠揚的汽笛聲響起,在迷霧之后赤紅的大旗緩緩升起。
心里事先有所準備,但當這一刻來臨時,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了略微的變化,似乎什么東西被觸動了一般,猙獰的怪物浮現在了海面之上,朝著他們大步前進。
直到靠近百米才看清那猙獰的面孔,那不過是船只上的涂裝,與預想中的鐵甲船不同,雖然整體依舊是鋼鐵鑄造,但它外形的裝飾上保持著濃烈的風格,弧形的云紋布滿船體,在最前方揚起旗幟。
它仿佛是在海上行進的猛獸,而在幾十年前這樣的猛獸成百上千,不知為何如今只有它一個孤身來此。
這已經足夠了。
時隔幾十年,九夏人走出了遺忘長城,再度踏上了西方世界。
隨著大船的緩緩入港,遍布清晨的濃霧也逐漸散去,這時才能看到這里不止有亞瑟與女王,還有一大批隨行人員,有的人是擔任護衛,有的人則是擔任翻譯,大家神情都很激動,尤其是那個翻譯官。
此刻羅德內心的這種興奮之情別人很難體會,他還記得兒時對于神秘東方的向往,那時起他便立志要研究這神秘的九夏,他努力學習考入最好的大學,在眾人不解的目光里投入了語言學科,在導師多年的教導下學會了九夏語。
在出師的那一天他就像要踏上征程的勇士,準備憑借著這一身本事闖出個天地,可就在這神圣的時刻,他的導師卻痛苦萬分地對他道歉。
羅德很不解。
導師十分悲痛地說,自從幾十年前出現在雷恩多納港口后,九夏人就再也沒出現過了,前往東方的航道也從未被打通。
羅德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這種感覺就像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學會了一身縱橫天下的武功,結果在出師的那一天,他的師傅舉著槍對他說,“嘿!羅德,這玩意比武功好用多了!”
本以為心中的這口淤血再無化解之日,可后來精通九夏語的羅德被作為特殊人才招募進了凈除機關,直到今天。
大船停下了,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中,一位騎士走下了船。
其實在場的各位也不太清楚該不該稱呼這個人為騎士,他雖然穿著一身盔甲,但這顯然和西方世界所認知的盔甲截然不同,它看起來也并不笨重,大部分由金屬鱗片制成,包裹在衣物的邊緣,以及身體的要害部位,與傳統的盔甲而言,要輕便了不少。
他腰間系著劍,但后背上卻背著槍袋其中插著一把精致的長槍,
然后大家看到了騎士的面孔,那是一個老人,頭發花白,但漆黑的眼瞳里透露著光,他看到了女王,一眼便認出了她,大笑著前進。
“我想您便是如今的維多利亞女王了。”
令人意外,這個老人居然會講西方話,雖然帶著模糊的口音,但至少在交流上不費勁。
“這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了。”
女王坐在輪椅上微笑地伸出手。
“我知道,我們左氏最大的優點便是好記性,我記得您,當時您跟在您母親身邊,還是個孩子,一晃都這么久了啊。”
老人和女王握在了一起,他看起來比在場的各位還要開心,言談間目光還在東瞅瞅西看看。
“我都沒想過我還有機會再次踏上這片土地。”老人長嘆道,“時光荏苒,我上次踏上這片土地時還是個年輕小伙,可現在卻是一個糟老頭子了。”
“現在英爾維格也有了新的變化,對于您而言,這也會是一個新的世界。”
“這樣嗎?”
老人目光的里有了很多的期待。
“總之,歡迎您的歸來,筑國者、左鎮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