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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寂海

  敦靈塔,破碎穹頂。

  在多年的努力下,在無數前人的奮斗下,整個舊敦靈被塑造成了一個龐大且無形的堡壘,而這座堡壘被猶如樹狀一樣的系統們層層保護著。

  漫長的歲月下,野蠻生長著。

  擴散至舊敦靈乃至整個英爾維格的中庭之蛇系統,鐵軌與鐵蛇還有那游戈于天際的戰爭飛艇,無論是大地還是天空都有了它們的觸肢,構筑成了繁茂的枝條。

  窺視者系統的大型蓋革計數布滿城市,如同飛舞的鴉群般哀鳴、并回應,熔爐之柱則化作深扎進黑暗地下的根莖,盤踞在黑暗之中,由永動之泵給予支撐,令大樹屹立不倒。

  敦靈塔化身樹木的主干,一切的中樞,凈除機關的核心。

  伯勞此刻便深處于這被嚴密保護的核心之中,他的心情有些微妙,雖然身為上位騎士,但由于凈除機關的種種條例,位于敦靈塔的破碎穹頂在他眼中也如傳說一樣神秘,加入凈除機關這么久了,伯勞來到這里的次數屈指可數。

  “真是宏偉啊…”

  伯勞感嘆著。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敦靈塔作為舊敦靈的最高建筑,從這里能完整地俯視整座舊敦靈,高大的樓房如同鋼鐵的叢林,它們以敦靈塔為中心向外擴散著,一直蔓延到了那灰蒙蒙的天與地的交界處。

  數不清的煙囪正向外噴發著濃煙,灰色的軌跡向上升騰著,觸摸著天穹,鉛灰色的云層劇烈地翻滾了起來,鐵鯨沖破云障,在舊敦靈的上空緩慢地游弋著。

  這里便是舊敦靈,英爾維格的核心,西方的蒸汽與鋼鐵之城。

  伯勞的心情翻涌了起來,見到如此情景,人的心情很難不掀起波瀾,直到有腳步聲打破了這靜謐,伯勞回過神來,看向身后。

  “好了,到你了。”

  騎士長加雷斯走了過來,他的樣子看起來算不上好,面容上充滿愁容,絲毫沒有欣賞伯勞身后那光景的想法。

  “嗯。”

  伯勞點頭,也沒有多問什么,便朝著加雷斯之前離開的地方走去。

  他是臨時得到通知的,一次緊急的召見,故此他來到了這神秘的破碎穹頂之中,而現在他正走向那神圣的會議室,即將坐在那飽經歲月侵擾的圓桌之前。

  伯勞不是第一次參加圓桌會議了,印象里最為深刻的一次參加大約在八年前,那時在會議室內,亞瑟決定伯勞成為下城區的控制者,也是那時起伯勞暫時脫離凈除機關,投入了下城區的腥風血雨之中。

  這么久之后重新回到這里,伯勞不禁心情有些激動,但更多還是對接下來事態糟糕的猜測。

  要知道能參加這種會議的基本都是騎士長一級,雖然伯勞的履歷驚人,但沒有特殊情況下,他是無權參加這樣的會議的…而現在他來了,想必是有什么特殊情況了,需要他參加。

  “啊…完了啊。”

  伯勞的臉苦喪了起來。

  凈除機關的特殊情況,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事,基本都是要豁出去半條命的那種,而在幾天前伯勞剛在工坊里丟掉了半條命。

  雖然對于凈除機關忠心耿耿,可在這種接連不斷的要命任務下,哪怕是伯勞也有些頂不住了。

  他在思考《勞動法》這種東西對于自己這個職業管不管用了。

  “伯勞來了,有什么先問他吧。”

  推開門,高文見到到來的伯勞,直接這樣說道,不清楚情況的伯勞一愣,他有些無法理解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哦,伯勞到了,就先坐在那吧。”

  長桌的盡頭,亞瑟示意伯勞就近坐下。

  伯勞咽了咽口水,心想完了。

  這一次的圓桌會議和之前的都有所不同,之前的會議參與者都沒幾個,而這一次人來的特別多,放眼望去,圓桌旁的座位都幾乎快被坐滿了。

  有些人伯勞認識,比如那些騎士長們,有些人則藏在陰影下,伯勞看不清他們的樣子,有的人他清楚他們是誰,但奇怪的是他們本不該出現在這里。

  “他們怎么在這?”

  伯勞疑惑地問道,以凈除機關的條例,這幾個家伙根本沒有出現在破碎穹頂內的可能。

  “梅林受傷,還在黑山醫院里躺著接受治療,這次會議由我代替他、代表永動之泵出席。”

  在亞瑟身側的座位上,尼古拉抬起手,話語平靜地說道。這是來自永動之泵的代表。

  “作為凈除機關的一部分,我作為黑山醫院的代表參加。”

  亞瑟的另一側,阿比蓋爾院長緩慢地放下了舉起的手。

  這已經不是糟不糟糕的問題了,伯勞覺得自己說不定接下來就要被委以重任,作為刺殺小隊被投送到高盧納洛刺殺新國王了。

  “我代表維多利亞王室出席,但不參與討論,你們不用在意我。”

  阿納金微笑,然后隱于黑暗之中。

  這幾個生面孔表明了自己的來意,但還有一個生面孔依舊沉默不語,他一直藏在陰影下,伯勞能勉強地看到那灰色的衣袍,雖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伯勞卻對其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那個人他認識。

  這樣的想法很快便消散了,伯勞意識到了一件事。

  可以說目前這個幾個人代表的便是整個舊敦靈所有的權力機構,甚至說是操控整個英爾維格的權力機構們。

  那么那個藏在陰影之下的家伙,代表著誰呢?

  伯勞想起了那個無處不在,但又不被人記住的名字。

  清道夫。

  “所以,有什么重要的任務要交給我嗎?居然弄出這么大的陣仗。”

  伯勞已經沒有什么興奮勁了,他的腦子里只剩下了兩個聲音,一個慘叫著,“要死了!要死了!這次鬼任務一定會死的!”

  另一個聲音則無比興奮地回應著,“是啊!是啊!是啊!”

  伯勞覺得自己可能需要法律援助,但不清楚《英爾維格法》能不能管到這些。

  “和一次任務有關,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問一個問題。”

  亞瑟緩緩說道,昏暗陽光從上方的玻璃穹頂落下,垂直的陽光將他臉龐上的陰影拉長,就像恐怖的死人。

  “伯勞,你曾去過寂海,對吧?根據你的任務記錄,在九年前,你剛加入凈除機關不久后,你被編入了一次海上行動,而那次行動你們追逐著目標,在暴風雨中誤入了寂海,幾乎全軍覆沒,而在那之后你由于出色的表現,被編入了下城區的長期任務中。”

  伯勞點點頭,他面無表情。

  在亞瑟說出“寂海”這個詞時,伯勞便失去了表情,就像深海的溺死之人一樣,而在他的腦海里,幾乎要被遺忘的過去咆哮著歸來。

  “寂海…這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當時你被委以重任,便是因為你能活著從其中生還,畢竟意志力不強的人,根本走不出來,即使出來了,也會變成黑山醫院里的瘋子。”

  伯勞保持著沉默,但他的手卻忍不住地伸向腰間,那里掛著槍袋,而槍袋內原本該插著那把名為喪鐘的銀白左輪。

  遺憾的是現在它并不在這里,在進入破碎穹頂前,伯勞上交了自己隨身的武器。

  他現在覺得有些煩躁,似乎只有喪鐘的冰冷能讓他暫時平靜下來。

  “所以需要我做什么?再度回到那個鬼地方?可那里有什么值得的東西嗎?”

  伯勞不解地問道。

  “當然有,一直都有,只是你不清楚這些而已。”

  亞瑟沒有解釋那個東西是什么,而是接著說道。

  “我們隨后會組織一支船隊,你將會是成員其一,我們需要你面對寂海的經驗。”

  “寂海…”

  伯勞低語著,聲音幾乎是從他牙縫間擠出的一樣。

  大概是清楚伯勞的現在的心情,亞瑟說道。

  “我知道,這對于你有些艱難、很是抗拒,但我們有著極為需要的東西在寂海之后。”

  “可…那可是寂海啊,凈除機關的內部資料不是說了嗎?那個鬼地方是我們唯一無法控制的失控地帶。”

  關于寂海的記憶呼嘯而過,幾乎要將伯勞吞沒。

  “我們知道這一點,所以這次有原罪甲胄與永動之泵的新式技術與你們一同隨行。”

  那個一直隱藏在陰影之下,清道夫的代表者講道。

  他的聲音沙啞,但伯勞依舊分辨出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寂海、寂靜之地、死亡之海、風暴與沉默之域、死人的國度…關于那片海域,維京人有著太多可怕的詞匯去形容它了,所有駛入其中的船只都無法歸來,它們會在電閃與雷鳴中被撕成粉末,即使有幸存者活著回來,他也會被附著上永久的詛咒,在癲狂之中死掉。”

  陰影之下,他就像在念誦某個古老猙獰的故事。

  “實際上這樣的傳說是有依據的,根據凈除機關的研究調查,那片海域被難以置信的侵蝕所籠罩著,雖然侵蝕強度不高,但范圍大的可怕,最為關鍵的是,凈除機關根本找不到控制它的方式,畢竟我們沒有能力直接蒸發整片海域,或者說去封鎖它,而它存在的時間我們也不清楚,在這漫長的侵蝕下,也有些詭異的生物在黑暗的海底生出,維京人的傳說里經常出現那樣的怪物。”

  “所以我們現在是有能力控制它了嗎?”

  伯勞覺得自己越發煩躁了起來,但作為一名合格的上位騎士,他現在還不能發作出來。

  “沒有…但或許有,這就要看你的船員們做的怎么樣了。”

  亞瑟慢悠悠地說道,他冷冰冰的表情突然帶起了一絲微笑,準確說是壞笑。

  完了,全完了。

  亞瑟根本沒有在意伯勞的意見,從一開始他就已經被任命好了,這個行動早已被籌劃完畢,現在只是過來通知他而已。

  “我的船員?”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逃不掉了,伯勞此刻的心情倒有些自暴自棄的感覺,只希望自己死的時候別太痛苦,最好給個痛快。

  “我們都說了,不是嗎?我們接下來會組織一支船隊。你也是在海上呆過的,一個人可開不動一艘船。”

  “那我的船員都是誰?”伯勞問。

  “名單還在擬定中,現在我們人手嚴重不足,加上這次行動需要一些偽裝,關于偽裝這部分目前還在談判中,由北德羅負責,他們正在調解維京諸國和斯圖亞特家的利益。”

  北德羅、維京諸國、斯圖亞特…

  聽到這些詞匯,伯勞覺得更加坐立不安了,上一次牽連這么多勢力的結果便是瑪魯里港口的爆炸襲擊,那么這一次自己是要去做什么?把維京諸國連帶著寂海一起炸了?

  “當然,我們也清楚這次任務會十分困難,哪怕我們支持了那么多新式武器還有原罪甲胄,依舊有很大的風險,所以我們正在和另一個人商談,讓他加入你的船隊。”

  “一個人?洛倫佐·霍爾默斯。”

  個體的力量便能趨近于制式軍隊,伯勞第一時間能想到的也只有洛倫佐了。

  “目前他的目的還不明確,還在極力爭取中,但以鉑金宮方面的回應來看,霍爾默斯先生會同意這筆買賣的。”亞瑟說。

  “你們已經騙過一次洛倫佐了,這次還能讓他賣命,想必價格不菲吧。”

  伯勞感覺不靠譜,從高盧納洛回來后,洛倫佐沒少找凈除機關的麻煩。

  “是的,價格不菲,簡直堪稱昂貴,如果那個神經病想使壞,他說不定能篡奪這個世界最珍貴的財富。”

  想到這里亞瑟也有些愁苦,意識到洛倫佐可能會抵達那個神圣的地方,再想想洛倫佐那令人不安的不確定性,他總感覺很不妙,覺得這是個糟糕的決定,但更遺憾的是,亞瑟找不到能替代洛倫佐的人。

  “那么付出如此之大的代價,牽連這么多人,這一次究竟要做什么呢?亞瑟。”

  伯勞拋開那些雜亂的情緒,認真地對亞瑟問道。

  亞瑟先是沉默,思考了很久后,沉聲說道。

  “這個世界上有一處圣地,它位于寂海之后的極北之地,那個地方…很神秘,我也不太清楚該怎么形容它,總之它被寂海所包裹著,無處不在的侵蝕影響著通訊與測距,根本沒有準確的坐標能確定它的位置。

  唯一能遵循的是前人留下的古老航道,可隨著時間的變遷,這些東西也逐漸不再可靠,三年前梅林曾嘗試前往那里,他按照古老的航道前進,但依舊沒能找到它,最后還險些耗盡了物資,永遠地留在那里。”

  亞瑟深呼吸,念出了那個被歷史刻意掩蓋的名字。

  “你的目的地便是那處圣地,它被我們稱作世界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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