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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血債血償

  舷窗外,狂風將雨水涂抹在透明的玻璃上,視野內盡是鉛灰色的風暴,厚重的烏云下,能看到隱隱的雷光迸發,仿佛有某種太古的野獸在風暴的核心嘶吼。

  洛倫佐一只手拿著奧斯卡撕給他的那幾張航空手冊,另一只手則在復雜的(cāo)控臺前按來按去,在嘗試了不知道多少次后,洛倫佐終于把這個大家伙開動了起來。

  鋼鐵的巨鯨穿行在暴風之中,自從升空起,劇烈的搖晃就未停止過,仿佛有數不清的大手在拍擊著飛艇,如果不是攜帶了足夠多的配重,這艘民用飛艇或許在升空的那一刻,便會被風暴卷積起來,撕扯成碎片。

  這是個極為冒險的行為,但對于洛倫佐而言他已經習慣了,仿佛是行走在昏暗的海底,他只能根據指南針來粗略地判斷方向,而從舷窗上向著下方看去,能看到整個舊敦靈都被這場暴風雨吞沒,泰晤士河漫上岸邊,涌上街頭,仿佛整個大地都在陷落,被怒濤的海洋吞食。

  人們躲在家里,享受著這難得的溫暖,工人們則壘砌墻磚,以免這冷雨灌入火爐之中。

  洛倫佐還能看到那些燃起的火雨,在黑山醫院的方向,在那美好的廢墟里,大火仍未熄滅。

  也不清楚那里的妖魔潮有沒有解決干凈,不過…也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洛倫佐這樣想著看向機艙的后方,那里是一片黑暗,沒有任何的燈光開啟。

  他已經把最危險的工作攬到了頭上,這是洛倫佐對這座城市最后的饋贈了。

  想著想著,洛倫佐拿出一支香煙抽了起來,又接起一旁的酒杯。這艘民用飛艇本質就是為了給乘客們享樂,酒水一應俱全。

  “他們說我一無是處,冷漠無(qíng),沒人在意,他們說我無可救藥,絕(qíng)寡意,沒有出路。”

  吞云吐霧著,雙腳搭在控制臺上,嘴上哼著奇怪的小曲,(shēn)旁是那末(rì)般的絕景,一時間洛倫佐倒有些奇妙的感覺,就像什么皇帝一樣,感覺自己在這災難里掌控著一切,可實際上他什么也掌控不了,只不過是覺得有些帥而已。

  眼睛微瞇,就像要睡著了一樣,但腦海里卻止不住地浮現老人的面容。

  在之前激烈的戰斗中,洛倫佐還時間去思考這些,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些許的喘息之機,這些東西就像夢魘一樣,緊跟了上來。

  可能是過于震驚,也可能是震驚夠了,反而內心沒有了什么太大的起伏。

  原來一切是這樣的,原來自己是這樣的。

  “敦靈塔呼叫萊辛巴赫號,你沒有獲得升空準許,請立刻降落!”

  急躁的聲音從頻道里響起,打斷了洛倫佐的思緒。

  洛倫佐有些不知道怎么會有通訊聯系到自己,短暫的發愣后,突然想明白了,原來那座高塔還有著調控空中航線的職能,看起來平時就戰爭飛艇們便是由它控制。

  聲音的主人(qíng)緒聽起來很激動,可能他也沒想到在這個見鬼的天氣里,會有瘋子駕駛飛艇升空,更不要說還是民用飛艇。

  在這種惡劣的(qíng)景下,民用飛艇一旦墜毀,會帶來巨大的災害,如果不小心墜毀在什么工廠之中,那就更糟了。

  他想不明白這個家伙想做什么,尋死也沒必要挑這一天是吧?

  “這里是洛倫佐·霍爾莫斯船長!”

  洛倫佐回應道,興致十足。

  “航向北方!推力全開!還在持續升高之中!”

  他根本沒想正經回答。

  巨鯨加速穿行,狂風極大地阻礙了它的行進,推攜著它那龐大的氣囊,但這無法阻止它,就像是一場逃亡,洛倫佐在朝著遠離舊敦靈的方向。

  “請立刻回港降落!”

  那聲音好像還抱著什么希望,繼續吼道。

  可這一次洛倫佐卻一改興奮的姿態,而是低沉了幾分,對著他說道。

  “回不去了,朋友,我是死者的擺渡者,我得把這些客人送到地獄才能返回生者的世界。”

  他又故作輕松的姿態。

  “畢竟干一行(ài)一行,你說是吧。”

  洛倫佐這樣說著,視線看向了一旁,武器被整齊地擺在一起,破甲錘、釘劍、霰彈槍等等。

  有時候他會想起自己在神眷洗禮里看到的那個世界,記得那個世界里有著名電子游戲的東西,在那個游戲里,每次主角大戰前,都會在存檔點里讀一下條,然后全副武裝地面對最后的敵人。

  這么來看,存檔點這種東西還真是無處不在,但以自己的想法來看,這里應該是最后一處了。

  “你在說什么!”

  對方越發覺得洛倫佐是個神經病了。

  “唉,沒事,再多聊會天,這個鬼地方里只有你和我了,誰又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呢?”

  洛倫佐自述著。

  “不得不說,這份工作還真是高危啊,說不定就死在某個角落里了…當然也可能不會死,畢竟我可是無敵的洛倫佐·霍爾莫斯,但是吧…”

  老人的死狀再度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即使他計算了那么多,但他還是沒有逃脫那注定的宿命,在那不詳的孤光下,他崩裂分解。

  “但是吧,生活里總不缺意外這種東西,你有想過嗎?朋友,比如在上班的路上突然被一輛馬車撞翻,就此和這美好的世界說告別。”

  “可人又不能整天那樣擔驚受怕地活著,我們要盡可能地降低這些意外的風險,比如老老實實走人行道,比如過馬路時,注意下四周。”

  洛倫佐絮絮叨叨了起來,他有時就是這樣,總會突然講些莫名奇妙的話。

  “但有些意外就是無法避免的,比如妖魔,這種東西不講道理啊,它們就像整個世界邪惡扭曲的實體,被突兀地加入進這個世界之中,你可以避免被車撞死,但總會莫名其妙地遭遇到這些該死的東西。”

  洛倫佐說著怒氣沖沖了起來。

  “妖…妖魔?”

  頻道里的聲音顯得有些意外,似乎沒想到洛倫佐知道這東西的存在。

  “嗯?你知道這東西嗎?”

  洛倫佐也有些意外,他已經準備好獨自面對這一切了,但怎么也想不到在最后頻道居然連接在了一起,也想不到那個陌生人也知曉妖魔的存在。

  “你究竟是誰?”

  那個聲音再次質疑了起來。

  “偉大的洛倫佐·霍爾莫斯先生!”

  洛倫佐再次重復著,這一次換那個聲音愣住了。

  “等等…”

  此時他突然覺得這個名字熟悉了起來,緊接著他說道。

  “等等我!”

  頻道后響起嘈雜的聲音,看起來那個家伙在手忙腳亂地做什么。

  洛倫佐也不著急,煙還剩下一半,酒杯里還有些底,他還有時間去和陌生人閑聊。

  “我坦白,我的(胸)膛有一個空洞,這源于我過去的所做所為,還有我手中這把槍…”

  他繼續哼唱著,冷漠的歌聲在沉默的頻道里響起。

  不知何時洛倫佐已經放下了酒杯,他拿起了釘劍與破甲錘,還有那把填滿彈藥的霰彈槍。

  “洛倫佐·霍爾莫斯!”

  突然的喊聲在頻道里響起。

  “破碎穹頂呼叫萊辛巴赫號,這里是凈除機關騎士長加雷斯!”

  “破碎穹頂?”

  洛倫佐一愣,緊接著目光看向了舷窗外,雖然暴風雨阻礙了視野,但那高大的敦靈塔仍在視野當中,它就像黑夜里的炬火一般,此刻清晰可見。

  也就是說,敦靈塔就是破碎穹頂?

  作為一名偵探,洛倫佐可謂是思維敏捷,但他很快便有了一個新的想法,如果自己現在駕駛飛艇一路撞過去,算不算直接摧毀凈除機關指揮部呢?

  可沒時間給他胡思亂想了,頻道里的聲音再度響起,質問著他。

  “你在做什么!洛倫佐!”

  “我在逃跑啊!加雷斯!”

  洛倫佐說著拿起了一旁的地圖,上面粗略地做了幾個標記。

  這是他和奧斯卡約好的,北德羅會協助洛倫佐逃離舊敦靈。

  “什么?”

  加雷斯一時間有些搞不明白,他以為洛倫佐會說什么別的,但沒想到是逃跑,還是這么正大光明地說。

  “逃跑!逃離這座城市,逃離你們所有人,我看好了一個地方,他們說維京諸國那里能看到美麗的極光,我工作這么久了,出門旅旅游沒問題吧?”

  洛倫佐手指劃到地圖的一個角落上,那里標著紅色的叉號。

  加雷斯一時間語塞,他想過洛倫佐會說什么奇怪計劃和戰術,但怎么也沒想到他此刻在考慮的是這個。

  聽著另一端的沉默,洛倫佐突然覺得有些沒意思,雖然沒見過面,但這幾句話聽來,這個叫做加雷斯的家伙,一定是個無趣的人。

  “好吧,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在試著拯救這座城市,加雷斯騎士長。”

  洛倫佐回應著,同時把各式武器插入自己的口袋當中。

  他不想再逗這個暴怒的騎士長了,他甚至能想到這個家伙在砸桌子的樣子。

  “所以劫持飛艇,便是拯救的方式嗎?”

  加雷斯怒吼著,作為常駐于破碎穹頂的騎士長,此刻他在這核心指揮部里是忙的焦頭爛額,數小時前整個黑山醫院失聯,恐怖的侵蝕反應爆發,同時災難預案被啟動,清道夫進場。

  可以說在這暴風雨中,舊敦靈正經歷著一場從未遭遇過的秘密戰爭,而在災難預案啟動后,他作為騎士長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靜候清道夫們的訊息。

  “洛倫佐·霍爾莫斯,你現在是新教團的目標,你應該立刻撤離到安全地帶,而且這種(qíng)況下駕駛飛艇,你是瘋了嗎?”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能想到的事,我能想不到嗎?我又不蠢。”

  洛倫佐拿起釘劍,用力地刺入拉桿的縫隙里,將其扭壞,使之一直被拉滿,動力全開,從地圖上來看,再過不久飛艇就會飛離舊敦靈。

  “我知道我是新教團的目標,所以那些家伙一定會來找我的,而我和他們有私仇,這你們凈除機關管不到。”

  洛倫佐把自己剛剛做的事(qíng)向著加雷斯全盤托出。

  “我在空港里等了很長時間才升空的,如果新教團的獵魔人跑的夠快的話,他們應該早就全部潛入飛艇里了,也就是說我現在正和那些家伙被關在一起。”

  “你…你要做什么?”

  加雷斯一時間有些想不明白洛倫佐要做什么,實際上從這艘飛艇升空時,他就被接連不斷的疑惑所擊打,誰也不清楚為什么洛倫佐會出現在這里,他還會駕駛飛艇,更不要說他是怎么知道那里有飛艇的,仿佛這一切都是早有預謀。

  “這對于你們凈除機關也有利,黑山醫院的妖魔潮已經夠可怕了,如果和新教團在那里開戰,我不確定能否把戰場控制在黑山醫院內,畢竟舊敦靈人口也很密集的,你們也不想把戰火波及到鬧市區,對吧?”

  “洛倫佐!冷靜點,你現在是新教團的目標,你一旦…”

  加雷斯想說什么勸阻一下他,可洛倫佐根本不理他,繼續說道。

  “但這次不一樣了,在這個飛艇上他們沒有退路可言,他們沒辦法像之前那樣拿普通人的命威脅我,也不能隨便地躲進某個樓房里,這里就是個絕地,他們無處可逃。

  要么他們殺了我,把這艘飛艇停下來,要么我殺光他們,把這飛艇停下來…其實結果是一樣的啊?”

  話語隨意,但聽著那隨意的聲音,頻道的另一端陷入了沉默,洛倫佐倒也不著急,只是在沉默中問道。

  “還有什么話要說嗎?加雷斯,萊辛巴赫號就要駛離舊敦靈了脫離信號范圍了。”

  “我…我們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這是你們的辦法,而不是我的辦法。”

  “你想要什么辦法?”

  洛倫佐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腦海里閃過了幾個影子,最后死死地握住了釘劍。

  “妖魔殺了我的朋友,所以我要根除所有的妖魔,而新教團傷害了我的室友,還自以為強大地蔑視我…”

  回想起莫里亞蒂的面容,洛倫佐此刻反而沒有什么憤怒的(qíng)緒,只是覺得很欣喜,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個家伙恐懼的表(qíng)了。

  “血債血償,這種事很難懂嗎?騎士長。”

  萊辛巴赫號脫離了舊敦靈的信號范圍,嘈雜的電流變得平靜下來,洛倫佐踹開了艙門,他事先關閉了飛艇上的所有燈光,隨后一腳踏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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