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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起始

  “士兵!前進!士兵們!敵人的堡壘就在那里了!攻陷他們!”

  老科爾似乎跑累了,氣喘吁吁地站在原地,隨后揮起手指著草地空白的地方,而在他的一聲令下中,那些和他一起撒歡奔跑的病人們,朝著那里手舞足蹈地奔跑了起來,可面容上卻帶著森嚴的氣質,仿佛那里真的有敵人一般。

  “快挖!蓋文!你這個逃兵,快挖!”

  指揮完了那群病人,老科爾又對著不斷挖地的蓋文喊道,蓋文則不出聲,用地挖著他想象中的戰壕。

  土壤與青草被掀開,其的指甲里盡是泥土,拼命地挖掘中,手指上已經有了些許的擦傷,但護士們卻沒有阻止的意思。

  每次阻止蓋文這么做,這個看似平靜的病人都會突然瘋魔起來,極具攻擊性,而他這樣挖土也傷害自己不了多少,護士們干脆就不再阻止了,隨他開心就好。

  “你這樣可沒有沒有禮儀了,會嫁不出去的呀。”

  明明穿著的是同樣的病服,但德倫爵士走起來時,你總覺得他衣冠華麗,可能這就是什么禮儀的作用,在這批病人里,他的舉止最為優雅,覺得自己是個紳士。

  而現在這個紳士正看著伊芙抓緊威廉,試圖把這個一直在啃草的老家伙從草地上拽起來。

  “真粗俗。”

  德倫一臉嫌棄地看著伊芙,轉身、嫌棄的眼光又掃視了活動區的每一個病人。

  在他看來這些病人都是粗俗的野人,不知禮義廉恥。

  他挽起并不存在的衣袖,拿起虛無的手杖,步伐穩固地環繞著這里走了起來,來到啃草的威廉身前,優雅地伸出手。

  “需要幫助嗎?先生。”

  迎接他的是帶著泥土的一巴掌,德倫直接被拍翻了過去。

  威廉終于被伊芙拉了起來,這個老頭子說自己是煉金術師,明顯的病癥就是,他看到什么都想吃一口,仿佛是他一直追求的某種秘藥。

  他也是其中交流比較困難的一個,很少主動說些什么,被伊芙拉了起來后,也只是坐在草地上,目光空洞地看著剛剛被自己啃出來的缺口。

  長發飄飄,盤腿而坐。

  威廉就像入定了一般,過了沒一會嘴里不知道念叨起了什么,就像某種咒語一般。

  伊芙倒不在意,這個老家伙總是神神叨叨的…不對,整個重癥區里的家伙都神神叨叨的,畢竟他們是病人,無藥可醫的病人。

  護士會定期給這些家伙注射鎮定劑,但長期且頻繁的注射,摧毀了那本就不多的神智,伊芙曾聽那些護士私底下談論過。

  這些病人最開始都蠻活潑的,可隨著在這里的生活,他那本就殘破的意志變得更加凋零,直到就像那些坐在長椅上的病人一樣,目光呆滯,如同一具具行走的尸體般。

  伊芙的這些“朋友們”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她不清楚他們經歷過什么,又因為什么原因變成了這樣,她只知道這是慢性的死亡,一點點,歸于混沌。

  想到這里倒有些傷感了,畢竟這些日子她和這些朋友們玩的還挺投機的。

  可突然間這幾個病人停下了動作,目光有些警惕地看著另一個方向,那不是有理智的表現,而是生物的本能。

  護士推著輪椅邁過積水,輪椅上坐著一位年輕的男孩。

  伊芙見過他很多次,她也清楚那個男孩的特殊…其實她也不確定,只是隱隱地能感受到,那個男孩和自己一樣,是保有理智的人,只不過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留在了這里,但令自己對其感到好奇的而是這些病人們對其的評論。

  “這個野蠻的暴徒。”

  優雅的德倫這樣說道,嫌棄地看了一眼那個男孩,直接離開了這里。

  “他是怎么應征入部隊的?現在戰爭已經危機到需要童兵了嗎?”

  老科爾則是做出了這樣的評論,有些困惑,但那可憐的神智已經無法支撐他繼續思考下去了,低頭便繼續訓斥起了挖戰壕的蓋文。

  蓋文沒有太多的反應,只是時不時地看著男孩,有時那占滿泥土的手似乎想抬起來敬禮,但每一次都被老科爾所打斷。

  威廉則什么反應都沒有,在伊芙阻止了他繼續啃草之后,他就盤腿坐在原地,似乎是在發呆。

  那是個年輕的男孩,看起來比伊芙還要小幾歲,頭發是細軟的金色,臉頰帶著幾分病態的白皙,他端莊地坐在輪椅上,目光一直直視著前方的虛無,沒有偏轉過。

  這么看來他就和那些呆滯的病人一樣,但伊芙曾看過,那虛無的眼神里有著些許的清醒與神智,只是他懶得表現出來而已。

  護士把他推到角落里便離開了,留他一個人,周圍的病人也沒有敢去打擾他的,這里就像一圈溫順的羔羊,而男孩就是誤入其中的惡虎,他沒有展現任何意圖,只不過是此刻他并不饑餓而已。

  當然,羊圈里可不止他這一個異類,還有那只不安分的伊芙。

  “你要和暴徒為伍?這太有損你家族的榮譽了!”德倫生氣地說道。

  “你也要入伍?可是我的部隊還沒有接受過女兵的先例。”老科爾說著奇怪的話。

  蓋文看起來想說什么,但每次剛準備說話,便被老科爾一腳踩了下去,只能不斷地挖著戰壕。

  威廉則和之前一樣,入定打坐。

  伊芙臉上露著尷尬的笑意,在些天里,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幼稚園里,帶著一群心智不全的孩子,雖然這些孩子有的都可以當她爺爺了。

  可伊芙是個正常人,她需要和正常人交流,也不管這幾個病人的勸告,伊芙直接偷偷摸摸地朝著那個男孩走了過去。

  男孩意識到了伊芙的到來,目光慢慢地偏轉到她身上。

  如此近距離之下伊芙才看清這個男孩的樣子,他就像個患有重病的病人一樣,裸露出的手腕上有著明顯的針孔,看起來經受了頻繁的針劑注射。

  整體看上去有些營養不良的樣子,顯得十分瘦弱。

  “你…這里應該正常,對吧?”

  可能是和精神病們混久了,伊芙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對男孩問道,她歪著頭,就像一只呆頭呆腦的企鵝。

  男孩看著她,微微皺眉,目光仿佛是在看待一個傻子,但沒過多久后,他說話了,似乎是很久沒有與人交流了,聲音顯得有些怪異。

  “伊芙·菲尼斯克?”

  他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伊芙感到有些奇怪,沒想到這個男孩居然認識自己。

  “你認識我?”

  在得到肯定后,男孩笑了笑,沒有說什么。

  “那你是誰?”

  伊芙對于男孩的身份感到了好奇,接著追問道。

  聽到這些男孩猶豫了一下,但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那布滿針孔的手腕,他嘆了口氣,就像放棄了什么一樣,接著露出了一個有些病態的笑容。

  “歐維斯。”

  他念著自己的名字,似乎是接受了現在的一切。

  “我叫歐維斯·維多利亞。”

  車廂內的空氣燥熱沉悶,頭頂那昏黃的燈光隨著鐵蛇的前進微微搖晃著,模糊的燈光剪映出了其下的兩道影子,他們就像惡鬼一般靜靜地互相注視著。

  這是一列經過特殊改裝的鐵蛇,不過與那些負責作戰與鎮壓的裝架鐵蛇不同,這輛沉重的鐵蛇用于運輸犯人,當然那所謂的犯人并不是人們所熟知的那種犯人,而是與妖魔有關的異常之人。

  按理說亞瑟眼前的這個犯人應該被五花大綁起來,并有兩個身強力壯的警衛時刻用槍頂住他的頭,但亞瑟知道,這些對于他而言沒有什么用。

  凈除機關目前還沒有能力收容他,能收容他的,只有他自己,洛倫佐·霍爾默斯自己的意愿。

  洛倫佐坐在另一端,目光陰沉,他似乎變了,變得更加陰郁,宛如機器一般,沒有絲毫的感覺。

  以前亞瑟多少還能從洛倫佐身上感受到那種二缺的氣質,可現在那個神經病消失了,在他眼前的洛倫佐如同冷靜的怪物。

  人類是一種群體性的動物,哪怕洛倫佐這樣的獨行者也不例外,數不清的線將他的命運與其他人的命運糾纏在了一起,束縛著他。

  此刻并不是凈除機關收容了他,而是他為了提防莫里亞蒂接下來的繼續行動,自愿走進了這陷阱之中。

  洛倫佐十分被動,從一開始他就落入了新教團的謀劃之中,他不清楚新教團接下來會有什么行動,但洛倫佐知曉的是,他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在這被早已訂制好的劇本里,洛倫佐要找到翻盤的機會。

  “你接下來的目的地是黑山醫院,那是我們凈除機關麾下的,對精神研究機構,他們會對你身上的偽圣杯展開調查。”

  亞瑟緩緩說道,因為來自維多利亞女王的命令,凈除機關已然和洛倫佐對立起來,他很為難,也很痛苦。

  “新教團呢?”

  漫長的沉默之中,洛倫佐終于說話了,聲音低沉。

  新教團終于把自己逼入了陷阱之中,洛倫佐不認為他們會這么輕易地放過自己。

  “合作,實際上這一切依舊取決你的配合,我們決定聯手一起,對于你體內的偽圣杯進行研究,當然,主要還是由凈除機關主導,新教團干預不了太多。”

  似乎是為了讓洛倫佐安心,亞瑟這樣說道。

  可洛倫佐并沒有高興多少,他很清楚新教團一定在謀劃著什么,目前對于權力的放棄不過是另一個更大陰謀的開始。

  “那么誰會干預這一切呢?”洛倫佐問。

  亞瑟一時間顯得有些猶豫,但看了看洛倫佐這個對社會極度有害的家伙,他最后還是說了出來。

  “維多利亞女王。”

  維多利亞女王。

  那是站在英爾維格無數權力最頂端的統治者,但與很多統治者不同,她很少出現在公眾的視野內,連同整個維多利亞王室也是如此,她極為神秘,唯一知曉的只有是她居住在那被士兵保護的鉑金宮內,剩下一概不知。

  民眾們都熟悉女王的存在,但對于她的了解幾乎為零,如果你去隨機問一個人的話,他甚至記不起現任女王是第幾任,只有那尊貴的“維多利亞女王”名號,不斷在腦海里回響著。

  “女王…是女王做出了這些決定,不然我們凈除機關也不會選擇強行收容你。”亞瑟說。

  “也就是說,引導這一切的反而不是新教團,而是女王,對嗎?”

  洛倫佐那陰郁的眼瞳里有了些許的光,在舊敦靈里的這么多年,此刻他也意識到了這灰霧之下隱藏的疑點。

  “新教團與女王達成了協議,一個可以令我們冒著風險與你為敵的協議。”

  “什么協議?”

  “這是王室的秘密,洛倫佐,你還無權知道。”

  亞瑟不再繼續多說些什么,只是有些疲憊地嘆氣。

  “不過我們已經盡可能的表達善意了,洛倫佐,不然新教團很樂意接手對于你的收容…你要小心他們,他們攜帶那種名為坎特雷拉的毒素,安東尼最開始對我提議,對你使用這個,如果是低劑量的話,不會殺死獵魔人,只會使你變得十分虛弱。”

  聽到這些洛倫佐被微微觸動,他可是親身體驗了坎特雷拉的力量,這是源自于博爾吉亞家的劇毒,在后來的時光里被福音教會所利用。

  洛倫佐突然笑了,他看著亞瑟,有些嘲諷似地說道。

  “亞瑟,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強硬的家伙,鐵腕的獨裁者,可沒想到你也會這樣圓滑。”

  剛剛亞瑟話語下的含義很清楚,他根本沒必要和洛倫佐說這些,但他還是說了,這是在警告洛倫佐,新教團攜帶著能制衡他的力量,如果以前亞瑟的行為還說的通,可現在洛倫佐與凈除機關算得上對立了起來。

  亞瑟既想控制住自己,又想討好自己,這真的很可笑。

  可自己身前的這個家伙卻滿不在意地說道。

  “我和你不同洛倫佐,你只有一個人,你可以痛快地去恨,去痛快地殺戮,你沒有什么后顧之憂,因為你只有一個人,無論如何你都失去不了什么了。”

  亞瑟盯著他,神情嚴肅。

  “可我是不同,我的決策關系著很多人的命,我要為他們負責,為了所有人爭取最大的利益。

  這根本算不上什么圓滑,只不過是老家伙們的狡詐多端而已。”

  “你是在我身上押注嗎?”

  “只有亡命之徒才會把籌碼全部押在一個人身上。”

  洛倫佐深深地看了亞瑟一眼,雖然此刻新教團與凈除機關合作,但亞瑟很清楚,這兩個組織的合作只是暫時的,他們終究是無法共通的對立面,明明合作剛剛開始,可亞瑟已經開始籌備如何對抗這位盟友了。

  “你也不相信新教團?你想利用我?”

  “沒有絕對的盟友,只有絕對的利益,而當利益出現分歧時,我們就是敵人了,”亞瑟的聲音很慢,又很深沉,就像來自父輩的教訓一樣,“我們不就是嗎?洛倫佐,我以為我們的合作會很棒,一起探索妖魔的起源,但最后…算了,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鐵蛇緩緩停下了,他們已經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車門打開,冰冷潮濕的空氣涌了進來。

  洛倫佐剛下車便被守衛們包圍,他們提前收到了命令,很清楚自己是在迎接一個什么樣的病人,樣式奇異的武器被握在手中,似乎洛倫佐稍有抵抗便會受到攻擊。

  “對霍爾默斯先生客氣點。”

  亞瑟也從車廂里走了下來,和洛倫佐肩并肩。

  “你要和我一起?”洛倫佐問。

  “只是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在這里。”

  亞瑟抬起頭,望著那巨大的鐵欄門,似乎根本沒有人在維護它,上面布滿銹跡與藤蔓,其后是連綿涌起的黑色剪影,有燈光在其上亮起,卻如同怪物那發光的眼眸。

  “開始了。”

  洛倫佐輕聲說道,亞瑟沒有聽清,看向一旁的洛倫佐問道。

  “你說什么?”

  獵魔人沖著他露出了一個微笑,恍惚間他似乎又變回了那個和諧的二缺偵探,但可惜的是洛倫佐并沒有變回去,聲音帶著陰冷與戾氣,他說道。

  “游戲開始了,亞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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