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驚恐著,鮮血與雨水混合成了暗紅色的濁流奔涌,凄厲的慘叫聲與雨聲混雜在了一起,變成了混亂的序幕,洛倫佐站在這冰冷的舞臺之上,握緊了手中的折刀。
雨幕下他尋不到了莫里亞蒂的身影,按理說他也不會讓洛倫佐發覺他自己的蹤跡,這是個危險的男人,他從很早之前便盯上了洛倫佐,并為了捕獲洛倫佐,為其制定一系列的“游戲”。
洛倫佐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后頸,那剛剛被莫里亞蒂攻擊的地方,洛倫佐怎么也想不到莫里亞蒂膽敢真身出現在他眼前,真實混合著虛假,哪怕是洛倫佐這個欺詐的老手也被騙到了。
可莫里亞蒂給他的感覺依舊是在玩游戲,他從未將這些視為一場廝殺,一場戰爭,其實在那一瞬間游戲就已經結束了,如果莫里亞蒂揮出的是劍刃,那一擊很有可能斬下洛倫佐的頭顱,但他卻沒有。
他這是在證明自己,冒著可怕的風險向自己證明殺傷自己的能力,可真這樣做的話,對于莫里亞蒂而言實在是太無趣的,他喜歡的是游戲,這個該死的游戲。
尸體被流水沖擊著,騎警的鐵哨聲在隱約地回蕩著,馬蹄聲陣陣,他們就要來了。
沒時間去思考這些的對與錯了,洛倫佐殺過很多妖魔,也殺過很多普通人,并不是說他沒有什么懺悔之心,而是他覺得懺悔這種事還是留到死前再做。
游戲已經開始了,莫里亞蒂后續一定還有著什么手段,洛倫佐不能坐以待斃,沒有絲毫的猶豫,他踩著積水狂奔,迅速逃離現場。
他有著一顆堅定的心,能對抗所有的噩夢,不過在此之前洛倫佐需要武器。
返回科克街1a,洛倫佐沒有停留,直接沖進自己的房間里,把那些事先準備好的武器全部帶齊。
溫徹斯特被徹底炸沒了,洛倫佐從福音教會中帶離的釘劍也基本砍沒了,所以他近期他一直使用的都是凈除機關提供的制式武器,因為替換頻繁,在洛倫佐的床底下囤積了不少,宛如一個小型武器庫一樣。
霰彈槍,鉤索槍,折刀…在不影響自身靈活度的前提下,洛倫佐盡可能的武裝自己,有那么一瞬間他看著自己身上那些冰冷的武器,甚至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喊著圣言,前往東征。
可遺憾的是,東征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舊教團也在圣臨之夜里燃燒殆盡,洛倫佐孤身一人,此刻他全副武裝,殺氣凌然。
可在做完這些之后,洛倫佐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他反而休息了起來,坐在了床上,聆聽著窗外那單調的雨聲。
他沒有想著什么逃亡的意思,赫爾克里是洛倫佐的暗這個奇怪的鼠王沒有什么實際的戰斗力,如果洛倫佐去找到很有可能將他也暴露出來,至于奧斯卡…游戲才剛剛開始,洛倫佐還沒有輸,沒必要在此刻就動用逃亡路線。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從前,洛倫佐難得地動起了腦子,而不是直接扛著釘劍砍過去,畢竟現在他的敵人可不再是那些只遵從著本能的妖魔了,而是要比它們詭詐萬分的莫里亞蒂。
街頭的慘案瞞不過凈除機關,想必他們現在已經得到了消息,正在來往科克街的路上,洛倫佐用力地思考著,他是個偵探,同時也是個罪犯,他擅于在兩者之間切換,就像他曾經為伯勞工作時的那樣,現在他要做的便是思考莫里亞蒂接下來會做些什么。
自己的貿然行動只會令凈除機關對于自己的懷疑越來越大,而這正是莫里亞蒂想看到的,洛倫佐與凈除機關的合作是新教團回收偽圣杯最大的阻礙,他們需要令凈除機關放棄自己。
如果說這樣的話,達成的方式很簡單,只要令自己變得連凈除機關也無法控制就好,可他們要怎么做呢?
擴大殺戮?自己是被莫里亞蒂的幻覺誤導了,他能誤導自己一次,但絕對沒有第二次,莫里亞蒂也應該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會怎么做呢?
洛倫佐猛的驚醒,他不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莫里亞蒂與新教團的身上,還有那封該死的書信,勞倫斯的殘黨在流竄于舊敦靈之中,自己還有凈除機關都被新教團吸引去了注意力而忽視了這些。
勞倫斯的殘黨才是真正具有威脅性的存在,他們掌握著《啟示錄》,具有制造秘血的能力,自己之前便追查到了那些劣質秘血仍在流通。
洛倫佐的目光低垂著,死死的握緊手中的折刀,直到有腳步聲從樓梯間響起,或許是凡露徳夫人,又或許是希格,洛倫佐本該習慣這些了,可在今時今日他感到了些許的不安。
這一次他沒有炫酷地將折刀甩出來,而是捏著刀刃,輕輕地將它拽長,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看著自己的房門。
凡露徳夫人有些好奇地看著那消失在樓梯中的身影,那樣匆忙的洛倫佐很是少見,哪怕有時鮮血淋漓地回來,洛倫佐也會一臉微笑地和他打招呼,可這次洛倫佐甚至沒有意識到她在,直接返回了樓上。
不過她倒沒有在意太多,反正洛倫佐這個人本就是個難以猜測的家伙。
凡露徳夫人的日常生活簡單的很,就像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一樣,按照她為自己定下的時間表,這時凡露徳夫人拿起拖布,收拾起了客廳,
這里只有三個人居住,但實際上經常在客廳活動的也只有凡露徳夫人,洛倫佐大部分時間都游走在舊敦靈的街頭,而希格通常會窩在自己的房間里,閉不出門,因此這里實際上還算是干凈,沒必要打掃什么了,但凡露徳夫人目前也沒有什么其他的事可以做,全當打發時間了。
哼著服役時的軍歌,時不時看一看墻壁上的戰略地圖,軍旅生涯對于凡露徳夫人而言是個不錯的時光,只可惜戰爭的慘烈與時光的變遷,很多她所熟知的人都死了,亦或是居住在遙遠的地方。
可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了,冰冷的風和雨被灌入這溫暖的客廳之中,那人站在門口,停頓了很久,沒有移動。
“希格?”
凡露徳夫人有些遲疑地喊道,客廳沒有開燈,而室外陰郁的天空只有微弱的光落下,她看不清那人的樣貌。
這樣的沉默持續了很久,那人抬起頭,對著凡露徳夫人說道。
“我回來了。”
希格說著走了進來,他沒有打傘,被雨澆的十分狼狽。
“怎么被雨澆了呢?快點換件干凈的衣服…”
凡露徳夫人一邊關心地說著,一邊走了過來,可隨著靠近她看清了希格的臉,那和藹的表情也逐漸僵硬了下來。
“發生了什么…是嗎?”凡露徳夫人問。
希格沒有說話,只是靠近了她,給了她一個短暫的擁抱。
似乎有微光映亮了他的臉,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他的臉頰被水浸透,表情有些猙獰,但好像又在強做鎮定。
數不清的思緒在腦海里狂涌,所有的聲音都被同一個聲響覆蓋,那墜落的雨聲,無盡的雨聲,在那無窮無盡的雨幕下、那座記憶深處的家鄉。
希格就要回去了,他松開了凡露徳夫人,朝著樓梯走去,步伐逐漸踉蹌了起來,仿佛有著難忍的劇痛,怪異的力量在其身上施加著。
可這些痛苦都比不過那心靈上的痛苦,那孤寂的痛苦。
是啊,這樣的痛苦太久了,久到希格自己也麻木了,意識不到這問題的根源。
直到莫里亞蒂發現了一切。
那個醫生,那個魔鬼一樣的家伙,他找到了自己的缺口。
抬起頭望向那熟悉的位置,門微微敞開,熾白的目光冰冷地盯著自己,那人的神情很復雜,有些失望,也有著些許的自責。
“所以,你接下來是要殺了我嗎?希格。”
洛倫佐握著折刀,他能感受到,細微的侵蝕正在希格的身體里釋放,理智正在不斷地從這具軀體里剝離,他就快成為了那瘋癲的一部分。
希格不是被動地接受致幻劑,而是他自己也渴望著這些,從他離開家鄉的那天起,他就像一個斷了線的風箏,在風暴與晴空之間來回飄蕩著,一個無根之人。
可現在希格得到了他想要的,洛倫佐不清楚他在那迷幻的幻覺里看到了什么,但可以肯定那是希格一直渴望的,能讓他這個平庸的人也甘愿墮落的東西。
洛倫佐看得出來,因為希格此刻流露出了一種詭異的微笑,滿足又病態的笑。
“值得嗎?”
洛倫佐的刀很快,力量很大,可以在瞬息間斬斷妖魔的頭顱,如果它們有什么所謂的痛覺的話,它們甚至感受不到疼痛便會死去。
可面對逐漸怪異起來的希格,洛倫佐遲遲下不了手。
他冷著臉,氣氛壓抑肅殺。
有時候使一人落入瘋狂不需要什么極度的恐懼,亦或是慘痛的遭遇,只要給予其最渴望的東西就好,就像黑暗里的人見到了那唯一的光,他會奮不顧身地去抓住那道光,哪怕黑暗之后是無窮的荊棘。
希格又是看到了什么樣的光呢?能令他陷入了噩夢之中,卻依舊帶著笑意。
“你要小心他,洛倫佐。”
希格的聲音有些扭曲,扶著墻壁,明明向上的階梯并不長,可他卻走了好久也沒有走到盡頭。
“莫里亞蒂?那個變態、瘋子、人渣。”
話語很輕松,可他的神情卻威嚴無比,宛如鐵鑄的雕像。
這是洛倫佐常用來形容自己的詞匯,而這也確實很貼合他這個人,洛倫佐剛剛殺死了一車廂的人,或許在幾秒后他也會殺死他相處多年的室友,而他沒有什么道德的愧疚感,反正覺得怒不可遏。
“他很特殊…其實這也是我自己選擇的,他說玩弄一個普通人很沒有意思,就像一只老虎在戲弄老鼠一樣,這樣很無趣…他讓我自己做出選擇。”
希格聲音有些虛弱,緊靠著墻壁,身體的異常已經逐漸體現了出來,但好在還沒有可以直觀到的妖魔化。
這是一次交易,與魔鬼的交易,希格在那編織的幻象里終于得以窺見那藏在記憶深處的家鄉,而代價便是這不斷逝去的理智,逐漸畸變的軀體。
洛倫佐提著折刀向著希格走去,這是很難做的決定,就像那時和凡露徳夫人說的那樣,哪怕養只狗,這么多年下來,或多或少也有些感情了,更不要說人類了。
他曾有著鐵石之心,可這鐵石之心在溫暖下也逐漸融化成了血肉,有時洛倫佐甚至還會以此感到慶幸,他還能共情到他人的悲歡,他還是個人類,而不是純粹的怪物。
希格與洛倫佐短暫地對視著,不知是那凈焰的光太明亮了,還些別的什么,視線交錯了一下,便迅速地躲開。
看起來他并不是來殺洛倫佐的,就像莫里亞蒂說的那樣,希格只是一只老鼠,陰溝里的老鼠又怎么能咬死怪物呢?
洛倫佐也有些不明白希格為什么要回來,而且還敢出現在自己眼前,一起住了這么久,他想這個可憐的自閉兒多多少少也應該能猜到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做著什么樣的工作吧?
當然,妖魔這種東西還是有些超越希格的認知,但洛倫佐總覺得自己在他的眼里應該是個殺胚惡霸才對吧?
所以為什么要回來呢?
洛倫佐很不理解,如果希格在外頭的某個角落里異化成妖魔…洛倫佐覺得那是最棒的結局了,就像洛倫佐之前隨意砍殺的那些妖魔一樣,洛倫佐可以毫不在意地殺死他,可現在希格回來了,出現在自己面前,就像個認錯的孩子。
折刀緩緩抬起,洛倫佐知道希格的意思,他知道自己變成了怪物,做了錯事,只有洛倫佐能結束這些。
“莫里亞蒂…”
洛倫佐輕聲低語著那個名字,怒火久違的沸騰燃燒,無比熱烈。
可就在這生死之際,凡露徳夫人的聲音響起。
“希格!”
她照顧了希格這么久,她很清楚希格是個什么樣的孩子,那可不是他常有的表現。
凡露徳夫人心里有著隱隱的擔憂,似乎有什么糟糕的事要發生了,她快步走了過去,卻看到了令她意外的情景。
洛倫佐扶著希格,而希格則將臉偏向內側,被陰影所遮擋。
“怎么了?”
“希格有些難受,可能是被雨淋了,我帶他去看下醫生。”
剛剛的怒目不再,就跟往常一樣,臉拉垮著,露出一道賤兮兮地笑容。
他攙扶著希格走向門口,揮揮手向凡露徳夫人道別,外面的雨很大,而洛倫佐卻沒有拿傘,當凡露徳夫人不安地追出去時,天地之間變成白茫茫的一片,街頭的每個人都猶如灰色的鬼影,難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