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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零號病人

  洛倫佐不清楚是誰寄來的那封信,但從那秘血來看,對方肯定是知道什么且不懷好意。

  不過正如奧斯卡說的那樣,這是一個陽謀,一個洛倫佐不容拒絕的陽謀,即使沒有這些,洛倫佐也想去見見雪爾曼斯,他是舊敦靈中唯一一個在過去認識并見過自己的人,自己的種種懷疑或許能在他那里得到些許的證實。

  他踩著柔軟的青草,向著那莊園進發。

  潛入的過程并不困難,這里是守衛并不多,基本全是雪爾曼斯從翡冷翠帶離的護衛,或許是得到了凈除機關的庇護,他們大多放松了警惕,不覺得會有人找到這個隱秘的地方。

  實際上卻是如此,隨著蒸汽科技的發展,人們紛紛拋棄了落后的城鎮,投身于發達的大城市當中,舊敦靈就像一個磁鐵,吸引著周遭所有人。

  在這種情況下,以往尊貴的莊園也落魄了下來,比起這里,人們更喜歡住在舊敦靈的市中心。

  空曠破舊,看起來雪爾曼斯也才住進來不久,洛倫佐潛藏在陰影里,尋找著雪爾曼斯的蹤跡。

  在圣臨之夜后教會內部也發生了分裂,那個神秘的新教皇便是再此之上加冕。

  腦海里回想著在靜滯圣殿里發生的所有,鋼鐵的假面下,是與洛倫佐同樣熾熱的眼瞳,顯然,塞尼·洛泰爾是獵魔人,那么他在戴上假面,加冕為教皇時,他又是獵魔人之中的誰呢?

  圣臨之夜引發的余波不止是洛倫佐表面上所了解的那些。

  這樣一邊思索著,洛倫佐躲過一個又一個巡邏的護衛,其中有幾個洛倫佐有著隱約的印象,似乎是在七丘之所里見過他們,這樣更加肯定了他們的身份,這些人都是雪爾曼斯的追隨者。

  洛倫佐止住了腳步,他側著身子,把自己隱藏起來,不久后有人從他眼前走過,那個人拄著拐杖,一瘸一拐。

  雅格沒有意識到危機的到來,他拄著拐杖勉強的前進著,雪爾曼斯并沒有等他,此刻他也不清楚那個老人去了哪里。

  洛倫佐遠遠地看著他的背影,當時在鼠巢便是他對自己發動的攻擊,現在一切都得到了確定,那時是雪爾曼斯在搜索《啟示錄》的下落。

  可現在莊園內沒有絲毫的緊張感,似乎這些人是在休假一樣,難道說他們放棄搜索《啟示錄》了?可這是他們唯一能與新教皇對抗的力量,還是說他們得到了更強大的助力?

  沒人能給洛倫佐講明答案,這只有他自己慢慢尋找了。

  窗簾緊閉,室內一片昏暗,有熒光的燭火升起,它們圍繞著神圣的十字緩緩燃燒,融化的蠟油鋪蓋在地面上,如同凝固的紅海。

  雪爾曼斯盡可能將這里還原成圣納洛大教堂中那虔誠的氛圍,可遺憾的是,他很清楚這是不同的,無論怎么還原都是不同。

  他緩緩地坐到椅子上,戴上厚厚的鏡片,拿起鋼筆,翻開一本裝飾精致又十分古舊的書。

  沒有書名,也沒有什么作者的名字,牛皮的封面上除去那些裝飾的花紋,只是單調的墨綠色,書脊上遍布著疤痕,看起來被人增改很多次了,將新的紙張加進其中。

  這是雪爾曼斯的筆記,又或者說日記,總之是他用來記錄的書本,而記錄的東西復雜又凌亂,弄得他也不好為其區分。

  雪爾曼斯是位無比虔誠的樞機卿,他沒有那些超凡的智謀,亦或是可怕的武力,但他在神學的造詣頗深,雖然在那些無神論者看來,雪爾曼斯的這些行為顯得可笑無比,把珍貴的一生奉獻給了虛無的神。

  在雪爾曼斯這漫長的人生里,他全面解析了《福音書》,盡可能的以凡人的思維,去揣度那神秘的神明,從他成為信徒的那一天起便開始記錄,直到今日。

  翻開厚厚的書籍,里面盡是他的字跡,他費力地翻著,翻到了最后,似乎就像他這將死的生命般,這本筆記也只剩下了寥寥幾頁。

  干枯的手掌輕輕地拂過那結白的紙面,他嘆了口氣,雖然不多,但也足夠他用了。

  他已經太老了,思緒都遲鈍了起來,一時間他也記不起自己該寫什么來的,只好翻看了一下前面的字跡。

  這本筆記不僅記錄了雪爾曼斯的一生,也記錄了福音教會近年的歷史。

  福音教會的變遷,獵魔教團的起落,從“最后的妖魔”、也就是“圣杯”的狩獵,又延伸至圣臨之夜的爆發,期間還摻雜著福音教會內部權力的爭奪,還有那信仰派與戰爭派的博弈。

  雪爾曼斯也沒有意識到,正是他對于信仰的虔誠,對于神學的研究,使他一直在中立的位置冷眼觀看并記錄著這一切,而且圣臨之夜里那場燃燒的大火焚燒了太多的資料,他手中的筆記顯得無比珍貴。

  可就是這樣,雪爾曼斯根本沒想到這些,只是在這種情況下繼續著自己的研究。

  “妖魔…”

  雪爾曼斯輕聲念道,僵化的思緒逐漸活絡了過來,他拿起鋼筆在那空白的書頁上繼續寫著。

  圣臨之夜。

  那是改變很多人一生的一夜,舊教團就此毀滅,勞倫斯教長叛變盜走《啟示錄》,無比強大的福音教會從這里衰落下去…

  這延續無數歲月的強大,崩塌只在一夜之間。

  雪爾曼斯很幸運,中立的他沒有參與那博弈,因此也被拒絕參與那針對“圣杯”的實驗,那一夜他在翡冷翠,避過了那死亡的陰影。

  直到現在他依舊無比清晰地記著那一夜的一切,仿佛這段記憶失去了被遺忘的可能,深深的雕刻進他的腦海深處。

  那時雪爾曼斯感到了一陣難以言明的心悸,仿佛冥冥之中有某種存在在警告著自己,隨后它走出了書房,看到了那可憎的畫面。

  幽暗的夜幕下,神圣的七丘之所完全被大火吞沒,熊熊燃燒。

  那一夜結束后,只留下了被燒焦的廢墟,雪爾曼斯不清楚那些人究竟做了些什么,但從那可怕的后果,他也能略窺一二,在那之后雪爾曼斯思考的事情不再是那純粹的信仰,他還在想另一件事。

  妖魔究竟是什么?

  “我查找了很多文獻,可都沒有找到妖魔是何時具體地出現在這個世界之中,仿佛它并不是某一刻的突然出現,而是一直與這個世界相伴。

  可奇怪的地方出現了,如果妖魔是與這個世界一同誕生的話,那么在那遙遠愚昧的時代,在人類尚未能掌握鐵與火的時代,在那個時候人類根本無力抵抗妖魔,那可怕的力量與難以抵御的侵蝕,就像一場難以遏制的瘟疫。

  按理說所謂的人類便應該在那個時候被完全滅絕了才對,可我們活了下來,甚至在幾千年后的今天,短暫的收容住了‘圣杯’。”

  短暫的沉默后,雪爾曼斯似乎想起了該從何寫起,朽木般的手握緊了鋼筆,嘴巴輕微地念叨著,加深著記憶,在潔白的紙上留下黑色的字跡。

  “我們還活著,如此怪異地活了下來,那么是否可以證明,在世界的某個空白的歷史里,一個已經被所有人遺忘的年代里,妖魔是不存在的,而在未來的某天里,它突兀地出現在這個世界之中。”

  雪爾曼斯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如果這么說的話,一切反而符合邏輯了起來,但是新的疑團又出現了,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么妖魔是如此誕生的呢?

  沒有什么東西能憑空出現,那么妖魔又是從何而來呢?

  “這個世界很奇怪…我們所生活的世界有些異常,我也不清楚它的問題具體出現在了哪里,但每次在我試著了解歷史,了解過去,了解妖魔時,我總能感受到這些。

  那怪異扭曲的感覺糾纏著我,我只能全身心的投入信仰之中,試著以此來抵抗這些。

  有時我也會驚奇地發現,死板頑固的雪爾曼斯,也會暫時忽視信仰去探究這些未解之謎,這可不像是我會做的事,但是也沒辦法啊,人總是會變的。”

  雪爾曼斯露出些許的笑意,他經常在筆記里嘲笑自己,這是他不多的自娛自樂了,但隨即他的臉冰冷了起來。

  “這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隨著我對過去的挖掘,那種怪異的違和感越發加劇,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雪爾曼斯的筆停了下來,他有些不敢落筆了,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窺視著他,似乎只要他將那詭異的真相…不,哪怕不是真相,只要是略微涉及那怪異真理的一部分寫下來,他便會被那邪異的力量殺死。

  這是禁忌的知識,有未知的東西在在守護著這些秘密。

  可此刻他居然沒有感到恐懼,反而是一陣奇異的欣喜,他沉迷于此太久了,久到將神學與妖魔完全混淆了起來。

  是啊,他早該明白這些的,正如《福音書》中說的那樣,邪異的妖魔誕生于神的影子之中,它們本就是不可割舍的。

  雪爾曼斯的眼球布滿血絲,他一只手扶著額,握筆的手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他突然想到了,仿佛那一直在阻隔他思考的墻崩塌了,就此自由的意志得到了解放。

  “回顧福音教會的歷史,我發現我們一直在與人類廝殺,與我們的同類作戰…是啊,真的是這樣,我們所殺死的妖魔都是由人類異化而成的,那么那些原初妖魔呢?就像一場瘟疫,總該有一名零號病人、一個起始的點引發了這一切才對。”

  銳利的冷意刺入了雪爾曼斯的骨骼,沿著血液握緊了他的心臟。

  “我們一直忽視了這些…或者說有某種未知的力量阻止我們去思考那些。

  我們所殺死的妖魔原本都是人類,唯一一例的不同,則是圣杯。

  那個賦有妖魔這個概念的妖魔,被稱為圣杯的原初妖魔,可它是唯一的嗎?我們真的了解它們嗎?

  妖魔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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