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接管整個的黑天使的過程很奇妙,就像一個失去所有的人一點點奪回自己的感官一樣,先是能看到,能聽到,擁有了出拳的手臂,緊接著是可以縱躍的鐵足。
鮮血止不住的從那胸口的創口中涌出,如果甲胄火銃的火力再上幾分,這一擊或許能直接摧毀黑天使,燒焦的血肉與燒紅的鋼鐵,它的身影有些扭曲,有些踉蹌,可還是努力的站了起來,像個垂死但又瘋狂的暴徒。
閘門全部封死,升降臺升至最高處,夜梟的耳邊也是嘈雜的電流聲,他很清楚發生了什么。
果然還是失控了,正如很多一代甲胄駕駛者的結局一樣,即使是獵魔人也避免不了這詛咒。
夜梟沒有畏懼,此刻他倒突然有了一種見鬼的使命感,事實證明一定程度上三代甲胄確實有著可靠的戰力,雖然不及一代甲胄那樣的性能,但通過外置裝甲與武器,它也能勉強的追趕上一代甲胄。
最為重要的是三代甲胄的穩定性,這代表著它可以大批量生產,以后駕駛甲胄不再是騎士長們才能做到的事,整個凈除機關的戰力都會提升一個大截。
這是一種榮譽,證明自己的時刻到了。
沉著的握緊劍刃,就如之前一般劍舞者穩固的站在原地,只要黑天使無法攻破它的防線,它有自信控制主這失控的黑天使。
詭異的笑聲突然響起,似乎是源自那黑天使,又仿佛直接在腦海里響起,夜梟先是失神,緊接著再次按動按鈕,將剩余的幾支弗洛倫德藥劑注射,令意識在那侵蝕里保持清醒,而下一刻那黑天使攜著血霧而至。
那是不斷響起的轟鳴,鐵足用力的踏擊在金屬的地面上,如此有力,所有的肌肉都在盡情的釋放著力量,沒有皮膚的覆蓋,能清晰的看到那一條條猩紅的扭曲與拉扯,仿佛纏繞的蛇群。
握緊的劍刃剛剛抬起,脫離束縛的黑天使便抵達了眼前,它的速度遠比之前迅速太多了,仿佛這才是它原本的力量,緊接著在劍舞者尚不能做出反應的時刻,鋒利的鐵羽重重的斬擊下來。
“這是沒有用的…”
似乎是為自己打氣一般,夜梟低聲說著。
之前的交手中已經證明了,鐵羽針對妖魔那樣的血肉之軀很具有殺傷力,可當面對同樣的鋼鐵之時,它能做到的只是留下一些斑駁的劃痕而已。
如果洛倫佐尚有理智的話,他一定不會做出這樣徒勞的攻擊,現在可以確定,他已經被侵蝕徹底失控,就連進攻也變成了野獸般的肆虐瘋狂,毫無戰術可言。
緩慢的速度終于跟上了,可黑天使毫無規避的意思,以它目前的狀態在承受一次劍擊勢必會被擊潰,而夜梟也毫不留情,對于失控的甲胄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將其鎮壓。
致命的劍刃無限逼近黑天使,這時它也意識到了危險準備規避,可為時已晚,蒸汽引擎轟鳴,強大的出力下劍刃掀起嘯風。
可就在要命中的那一刻,疾馳的劍刃猛的停頓,就是這個停頓給了黑天使逃離的時間,它一腳踩在劍刃上,鋒利的鐵羽再次斬擊。
巧合嗎?
就連夜梟也有些不敢相信,剛剛的斬擊中,鐵羽的斷刃切入了裝甲的縫隙里,卡入機械關節之中,便是這個致命的點,使那劍刃的抬起受到了阻攔。
沒有時間給夜梟思考這些了,新的重擊落下,黑天使就像靈敏的游蛇,迅速的在劍舞者的周身轉動,永遠比那落下的劍刃先行一步。
不斷的鐵鳴聲在耳邊回蕩,金屬與金屬之間的廝殺,炫目的火花不斷,瞬息間不知道黑天使出擊了多少次,可下一刻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而姍姍來遲的劍刃再次劈空,面甲上那狹小的視野丟失了黑天使的蹤跡。
哪去了?
夜梟的內心頭一次出現了慌張,由于速度之間的差距,為了不使劣勢擴大,夜梟一直努力令黑天使保持在自己的視線內,可現在它消失了。
下一刻鋒利的刃芒泛起,黑天使從下躍起,一擊直接命中了那裝甲之間的縫隙,切入了那些許脆弱的部位,緊接著碎裂繼續,直到延伸至那面甲之上,清冽的冷風涌入。
劍刃用力蕩起,劍舞者試著用大范圍的橫掃逼退黑天使,緊接著它退守至角落里,盡可能把后背藏進死角。
夜梟氣喘吁吁,他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鮮血流經他的眼眶,將視野染成紅色。
那一擊直接在面甲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再深入一些夜梟的傷勢可不僅僅是這樣了,他警惕萬分,黑天使的出力也遠超之前,力量之大雖然未能摧毀裝甲,但切開其下的這些已經足夠了。
它沒有繼續追擊,正如之前一樣,每一次黑天使在造成有效的進攻后都會停下來,站在一個可以被劍舞者看到的位置,靜靜的佇立著,就像來自上位者的高傲與憐憫,雖然它渾身是傷。
不知道是侵蝕還是什么原因,在隱約的意識到這點后,夜梟反而燃起了些許的怒意,他努力克制著自己憤怒,只有理智才能戰勝這些妖異。
劍舞者再度抬起了劍刃,而在這時上方的導軌攜帶著新武裝而至,為了壓制失控的黑天使,這次實驗已經變成了一次鎮壓行動。
通訊被侵蝕干擾中斷,可夜梟很清楚目前的情況,沒有半點猶豫,在鐵箱墜落的同時,劍舞者向前逼近,它放棄了事先的防守轉而進攻,它不確定失控的黑天使會做出什么,但它很清楚目前新增的武器是它唯一戰勝它的機會。
三代甲胄與一代甲胄不同,一代甲胄的主要出力為妖魔血肉,即使是蒸汽引擎停運,僅憑著那血肉之軀已經能戰斗很久,可三代甲胄不同,它的動力被蒸汽引擎死死的限制著,一旦耗盡能量它就是一具鋼鐵的尸體。
高強度的作戰以及因為實驗的原因,劍舞者的能量本就沒有填滿,種種差異下,它的續航遠不及黑天使,它需要在蒸汽引擎停運前結束這一切。
鐵箱用力的撞擊在地面之上,緊接著鐵箱四方裂開,露出其下高大的武器架,上面擺放著甲胄武器。
在此同時,為了限制住黑天使的行動,劍舞者干脆擲出了手中的劍刃,沉重的鐵質劃過半空,這樣的速度顯然無法命中黑天使,它輕微的斜過身便躲過了攻擊,這是劍舞者遠遠無法做到的動作。
就像在戲弄著獵物般,詭異的笑聲不斷,新增的血肉重新覆蓋了胸口的創傷,蒸汽引擎被其包裹,血肉之下泛著隱約的輝光,仿佛是顆燃燒的心臟。
劍舞者的靈活性很差,為了盡可能的加速,夜梟令自己的動作極為簡潔,不做任何多余的動作,占據住武器架的第一時刻它便發動起了攻擊,架起數米長的甲胄電矛槍直接朝著黑天使開火。
黑天使也是在這時展開了攻勢,它似乎不屑于獵殺沒有反抗能力的獵物,一直等待劍舞者擁有武器后才開始攻擊。
細長的鋼釘帶著電流掠過,這是在上一次黑天使失控后,尼古拉特意研制的鎮壓甲胄武器,鋼釘會貫穿機械結構,而其上的電流能保證暫時麻痹血肉,來保證更多的鋼釘命中。
熾白的雷霆環繞著鋼鐵,仿佛是神明擲出的雷矛,可與靈活的黑天使想比,它還是要慢了些許,黑天使的動向詭異,輕而易舉的避開了第一根鋼鐵,它直接落入了黑天使的身后,可緊接著擴散的電流還是沿著金屬的地面干擾到了黑天使。
身影先是遲鈍一下緊接著是更多的鋼釘落下,夜梟努力保持著冷靜,他有序的開火,保證以有限的彈藥將黑天使逼入絕境。
武器架上的武器并不多,只有一把電釘槍以及一把熱切劍,短時間內梅林能調用過來的有效武器只有這些,當然后續還有更多的武器與支援,只不過以劍舞者的續航它很有可能撐不到那個時候。
逐一落下的鋼矛一點點的圍困著黑天使,這是人類與野獸的區別,凡人的體魄脆弱不堪,但凡人會使用工具與計策去殺死那些遠強大于他們的生物。
夜梟深呼吸,他能做到的,他能,只要繼續保持著這樣,黑天使會被電流干擾,鋼矛的命中率會逐漸提高,直到將黑天使鎮壓…
突然的震鳴打斷了夜梟的所有思緒,緊接著他看到了,那起舞的黑天使。
整個工坊的結構實際上是一種帶有一定弧度的垂直空間,就像一個近似圓柱的橢圓,而那帶有輕微角度的井壁則成為了黑天使的落腳點。
那是甲胄幾乎不可能做到的動作,它一躍而起,鋒利的鐵羽或許無法切斷劍舞者的外置裝甲,但它卻足以在這堅固的防護上留下些許的孔洞,而那孔洞將成為它前進的支點。
“撤離梅林!”
尼古拉直接大吼道,黑天使的行動已經證明了它擁有向上攀爬的能力,可能一開始它的目標就是這里。
“不,再等等!”
梅林沒有同意,他只是處于高臺上緊盯著黑天使的行動。
鐵羽在疾馳中震震作響,就像高速行進的列車,仿佛下一秒就會解體碎裂,而劍舞者也加快了開火的頻率,黑天使這突然的轉動令它心驚不已,可很快更為吃驚的動作出現了。
黑天使展開雙翼,雖然沉重,但它卻在空中詭異的滑翔著,直到那漆黑的影子遮蔽了大地,它背著穹光,劍舞者只能觀察到漆黑的一片。
“究竟怎么…回事。”
夜梟也有些不清楚情況了,他本以為失控的黑天使是想襲擊上方的梅林,可它卻又突然放棄了攻勢轉投向自己…還是說它本意如此。
來不及思考了那漆黑的影子瞬息而至,隨后有赤紅的血霧與鋼鐵耀起的焰火。
那一刻黑天使收起了雙翼,仿佛是墜下的懸顱之劍,萬千的劍刃兇猛的斬下,出力抵達至極限,猩紅的血霧帶著鮮血從縫隙里涌出,憑借著從高處降下的動能與這做出的一切,這是黑天使的至強一擊。
冰冷的金屬扯成死亡的線,高速的摩擦中它們被盡數燒紅,一同的燒紅還有那被切開的外置裝甲。
不知道碎裂了少根羽翼,那揮擊的手臂上也仿佛骨折般扭曲了過去,同時大抹的鮮血從其中涌出。
生死之際,一切似乎都慢了下來,夜梟能看到那散落在空中的鮮血鐵片及火花,他也能看到那近在咫尺,仿佛是從噩夢里追尋而來的妖異之物。
那扭曲的手臂被增生的血肉糾纏,令人戰栗的聲響里,肌肉牽扯著斷裂的骨骼、亦或是金屬之類的東西,將它強行扭正。
生畏的狂氣肆意,這是黑天使的瘋狂,它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劍舞者,夜梟猛的抬起電矛槍,這個距離下命中率大大提升,可黑天使遠比它更快,鋒利的鐵羽直接將槍械斬了兩半,同時更為密集的攻擊落下。
失去了胸口的裝甲,劍舞者只能抬起另一只手護住胸口,同時另一只手握緊了熱切劍,可還未來得及導熱揮砍,迅捷的鐵羽精準的命中了劍舞者的手腕。
它渾身都是堅固的裝甲,即使是黑天使拼盡了力也僅僅是摧毀了一塊,可為了保證靈活,手腕部位只普通的護甲,它被重擊扭曲,剛握緊的劍直接被黑天使奪取,隨后斜刺進裝甲的縫隙間。
動作一氣呵成,仿佛預謀已久,而這還不是結束,黑天使用力撕扯,或許裝甲的正面防御足夠堅固,但它始終是依靠結構依附在甲胄之上的,隨著它的發力,瘋狂的撕扯,劍舞者根本無法反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黑天使從它身上撕去一塊又一塊的鋼鐵。
劍舞者拼盡全力也只能死死的抱胸,用力的護住駕駛艙,它已經輸了,當黑天使從天兒降時,當它切開第一道裝甲,也是最后一道能有效阻止它的裝甲時,敗局便已經定下。
那些銜接在一起的裝甲堅固無比,可當它有了缺口,便不再無法被攻破,夜梟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此刻所做一切只是在推遲死亡的到來而已。
漆黑的羽如同揮砍的爪牙,它在空中留下刺目的弧線,暴雨般撞擊在劍舞者的外殼上,密集的刮擦聲里,瘋狂的爪牙下傷口反復被撕扯擴大,直到那些被包裹的線纜與復雜的內部機械全部裸露出來。
黑天使猙獰的笑著,恍惚間夜梟似乎看到它張開了口,病態扭曲的身體緩慢的處刑著這鋼鐵之軀。
死亡的恐懼終于吞噬了那理智,夜梟近乎瘋狂的推動著他所有可以觸摸的按鈕與操作桿,他用力的活動著身體,可劍舞者難以回應他的指令。
鋒利的鋼羽刺入內部,劃傷了夜梟的腰腹,隨著它的抽離,鮮血混合著機油,碎裂的齒輪與線纜如同內臟般被其從劍舞者的體內抽出。
外置裝甲此刻毫無作用,尖銳的爪輕而易舉的將其從甲胄上剝離,臃腫的劍舞者逐漸瘦弱了下來,它就像被豺狼包圍的巨像,它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不斷啃食著自己,直到自己死去。
護甲、機械、線纜乃至整個手臂,被黑天使粗暴的撕下,一同損毀的還有大半的身體,甚至從那破碎的縫隙里,能看到其中的夜梟,黑天使仿佛食尸鬼般折磨著這尚未死去的騎士,直到將那幾乎停滯的蒸汽引擎整個抽出,就像廢棄的機械般,隨意的丟到一邊。
失去了動力,劍舞者徹底的死去了,夜梟也被困在了這鋼鐵的墳墓里,他已經沒有什么多余的理智是思考這些了,只是借著半殘的面甲,仰視著那爬伏在這尸體上的惡魔。
下雨了,紅色的雨,一同溢散的還有那紅色的霧氣,它們緩慢的滲進這鋼鐵的墳墓里,籠罩著夜梟。
此時夜梟才真實感受到了兩代甲胄之間的差距,可以說全武裝劍舞者已經逐漸逼近了三代甲胄可以做到的極限了,而一代甲胄…它似乎沒有極限,或者說當它抵達極限時,那是凈除機關也不愿看到的畫面。
鋒利的鐵羽緩緩垂落,只要在貼近一點便能輕易的殺死夜梟,他呆呆的望著死意的鐵,直到那鐵羽停了下來,緊接著拘束器上那些銀白的鉚釘凸起逐一縮回,就像失去了靈魂一般,散發著狂氣與死意的黑天使如石像般僵住了。
血肉牽扯著鋼鐵,它們逐一裂開,從胸口一直延伸至小腹,仿佛是張開的血盆大口,蓋革指數開始下降,猩紅的燈光被瑩綠色取代。
男人費力的從這血肉的巢穴從爬出,粘稠的血肉還聯系著他,但很快被他粗暴的撕開,不過每撕掉一條,便有著奇怪的剝離感,仿佛有某個肢體被奪取了一般,鮮血從駕駛艙內涌出,滴落在夜梟的臉上。
灰藍的眼瞳十分清澈,洛倫佐看著他,又看了看這被揍成廢鐵的甲胄,思考了很久他問道。
“嗯…你自己能爬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