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舊敦靈又是沉悶的樣子,淡淡的霧氣從地下溢出,煙囪上升起灰黑的煙柱,一根又一根,撐起了天與地的距離,機器緩慢運轉,推動著奇跡的造物,在這之間如巨鯨般的飛艇在期間游戈,如同異界的幻象一般。
對于洛倫佐這種在舊敦靈生活了很久的人而言,這一切確實已經習以為常,這里是蒸汽科技的最前沿,每天都有新事物誕生,但對于那些遠方來客而言,這里的一切都是無比的新奇。
路燈上已經掛滿了條幅,為這灰色的世界添染了幾分五彩斑斕,街頭能看到許多陌生的異鄉人,他們激動的行走在舊敦靈的街頭,望天看著那在云層里的黑影。
因為使團的來訪,旅客也多了起來,他們大多是去參觀工廠,這種成規模的機械流水線,在他們的國家可極為少見,這種情況下,居然成為了景點。
為了維護治安,騎警們也多了起來,道路顯得幾分擁擠與熱鬧,不過這些都與洛倫佐無關了,他的大衣下藏著喬伊帶來的武器,他很忙,忙著去破案,去殺人。
凈除機關忙于尋找《啟示錄》的下落,為此其余的騎士長都被調回舊敦靈,所以那些偷渡客只能依靠洛倫佐自己了。
就像那冥冥之中的聯系一樣,洛倫佐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這個不起眼的案子會將他導向某個宏大的旋渦之中。
可以明顯的看到與下城區接壤的地帶多了許多警力,繞過那些騎警的視線,洛倫佐再次潛入了下城區,他需要找到鼠王,那個家伙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洛倫佐搜尋著劣鼠們的蹤跡,按往常而言,這些流浪漢很常見的,他們四處流浪,有時候不僅僅局限于下城區這里,可不知為何洛倫佐在這里走了很久,居然一個流浪漢都沒有看到,仿佛他們一夜之間都消失了一般。
他的目光帶著幾分警惕,壓低了帽檐,將自己的面容完全隱藏在了陰影里,手插進兜里,就像以前一樣,衣兜是破的,手可以直接伸進大衣下,握緊槍柄。
有什么事發生了…在下城區,這里的氣氛不太對。
雖然下城區混亂骯臟,但從未像這樣死氣沉沉過,隨著洛倫佐的深入,他看不到其他人,直到一只老鼠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老鼠這種東西可太常見了,但尾巴上綁著掛鏈的老鼠可不多,而且還是洛倫佐見過的警黃色掛鏈。
他四顧著四周,似乎是想找到那個暗中操控這一切的家伙,可他一無所獲,而那只老鼠也快消失在了視線中。
洛倫佐想都沒想便跟了上去,結合自己之前在鼠巢的追擊來看,這警黃色是指示位置,那位神秘的鼠王想讓自己去某處。
可能會是陷阱,也有可能是線索,洛倫佐不在乎這些了,他的衣服下盡是武器,此刻這個偵探全副武裝。
老鼠最后把洛倫佐引向了一處扭曲的建筑,就如同下城區的其他房子一樣,這是個妥妥的危房,大門敞開著,里面漆黑一片,洛倫佐走了進去才發現里面基本就是個空房,除了那令人作嘔的氣味外,什么也沒有。
“我真是越來越好奇你是誰了…”
洛倫佐看著這空房,停頓了一會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走到角落里,甩出折刀,用力的插向地面,尖銳的刀頭輕而易舉的貫穿了那被隱藏起了的木蓋。
正如洛倫佐第一次前往鼠巢時的那樣,鼠王似乎料到了洛倫佐的一切行動,提示給予的恰到好處。
用力的斬開了那被隱藏起來的木蓋,漆黑的洞口出現在洛倫佐的眼前。
“不是吧…”
嗅著那股惡臭,洛倫佐很清楚這個洞口通向哪里,但為了這一切的真相他又不得不動身前往。
一躍而下,黑暗里傳來稀碎的聲音,那只老鼠在等著洛倫佐,看到洛倫佐下來,它再次動身了起來,指引洛倫佐在這復雜的地道中前進。
洛倫佐不知道前進了多久,當他失去那只老鼠的蹤跡時,有亮光在地道的盡頭顯露。
可不等洛倫佐探出身去觀察外界,洶涌的蒸汽從外界涌入,濕潤的高溫氣體蒸得洛倫佐一陣窒息,好在這些氣體似乎已經溢出很久了,溫度下降了很多,不然那瞬息的高溫能輕易的將人燙傷、蒸熟。
擦去臉上的水漬,洛倫佐沉重的呼吸著,再次朝著洞口前進,他似乎知道自己的位置了。
探出頭,外界昏暗一片,只有頭頂之上有著微弱的燈光,不過也因年久失修,光亮并不強烈,還時不時的閃滅著。
鋼鐵的造物平穩的呼吸著,仿佛陷入了熟睡之中,時不時有機械的轉動聲響起,如同它的夢囈般。
它睡的很安詳,在黑暗里不知這樣靜默了多久,洛倫佐在昏暗中看到它再次吐息了起來,熾熱的蒸汽從機械的縫隙里溢出,如同破壩的浪潮般洶涌而出,瞬間填滿了整個空間。
洛倫佐直接躲回了洞中,還用力的跑了幾步,盡可能的遠離洞口,但那奔涌而來的氣浪還是追上了的他,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緊接著熾熱的蒸汽浪掠過他的身體,高溫過后,便是冰冷。
一冷一熱,洛倫佐不禁打了個噴嚏。
外界是熔爐之柱,準確說是熔爐之柱的某個排氣部位,想必這里便是每天蒸汽溢出的地方,從這里釋放,經過管道的引導,回歸地面。
只是洛倫佐沒想到它會這么龐大,如此致命。
就像它的名字一樣,熔爐之柱的主體結構呈柱形,就像一根深插進地表之下的石柱一般,但它具體有多深誰也不清楚,這一點就連它的創造者也是如此,據說熔爐之柱的設計圖紙有上千張,疊加在一起有二十多噸重。
當然,這還只是熔爐之柱最初時的規模,經過這么多年的技術更新,以及那些科研者的奇思妙想,越來越多的新功能被安置在其上,熔爐之柱便這樣隨著舊敦靈的擴展一起野蠻生長,直到如今這副模樣。
洛倫佐站在洞口,昏暗對于他而言不是影響,能看到鋼鐵的壁壘一直蔓延至視線的盡頭,銹跡斑斑的表面上有著數不清的排氣孔,整個空氣潮濕溫熱,還有著些許的積水。
看起來排氣暫時結束了,洛倫佐警惕的躍下洞口,踩在了潮濕的土地上。
從他下來的位置還有著幾具尸體,看起來已經死了很久的樣子,腐爛與衣物糾纏在了一起,一副令人作嘔的樣子,手臂艱難的向上抬舉,這是死者生前最后的姿勢了。
洛倫佐很容易便能猜到他們的身份與死因,他們應該是劣鼠,舊敦靈的冬日可極為難熬,他們試圖在這里取暖,但卻被熾熱的蒸汽在瞬間窒息、蒸熟。
目光移向別處,洛倫佐很清楚鼠王指引自己到這里一定是有什么事,他在黑暗里前進著,幾分焦急的尋找著。
他不敢離洞口太遠,雖然自己是獵魔人,什么危急的情景都遭遇過,可洛倫佐還沒被蒸汽蒸過,他還是有點慌。
不知道下次排氣是什么時候,洛倫佐擔心自己距離洞口太遠,但又沒有庇護物。
走了一段劇烈后,機械的轉動聲響起,那熾熱的氣體準備釋放了,而這時洛倫佐也看到了出路,另一邊的墻壁上有著一道階梯,一直延伸至上方那微弱的燈光處,是工人的維修通道。
幾乎沒有思考的時間,洛倫佐直接朝著那維修通道跑了過去,他有自信在蒸汽將自己吞沒前抵達那里。
所謂的身手矯健大概就是這樣,一躍而起,步伐在生銹的鐵梯上來回踩踏,與其同時坻高溫的氣體開始釋放,黑暗里傳來呼嘯的風聲。
突然間洛倫佐一腳踏空,這鐵梯日夜遭受著潮濕的侵蝕,早就脆弱不堪,在洛倫佐的蹬踏下終于再也承受不住,直接崩裂開。
洛倫佐直接揮起折刀,正如在鼠巢時的那樣,斬入墻壁,借力再次前進,那門鎖也早已銹死,但好在洛倫佐這體質十分適合暴力開鎖,刀柄重擊著門鎖,令人牙酸的尖銳聲中,洛倫佐打開了門,在那高溫的氣體襲來時將其用力的關上。
他置身于安全的空間之中,空氣渾濁悶熱,就像在蒸爐之中。
洛倫佐越發好奇接下來會有什么等著自己了,當然以后要是有時間,他也想好好探索一下這神秘的地下世界,誰也不清楚在這些光照不到的陰影里,有著什么樣的奇異之物。
通道十分幽長,里面有人來過的痕跡,洛倫佐便一直朝著更深處前進,過了不知多久才重新來到了外界,只不過這次與他想的不太一樣。
那是一處巨大的地下空間,通道的盡頭是熔爐之柱的機械,但不知道是誰對這里進行了改造,能看到很多原本不屬于這些機械的建筑在其上搭建,遠遠的看去,洛倫佐還能看到一些人影在其中走動。
嘩啦啦的水聲從其中傳來,洛倫佐趴地了身影,他所處的位置較高,通往這里的鐵梯看起來也早就損壞,那些人沒有發現這里還有著這樣一個隱蔽的路口。
洛倫佐躲到了管道之后,因這空間位于昏暗的地下,只有頂端幾個探照燈在維系著照明,但也因它的局限性,無法點亮全局,洛倫佐躲在黑暗里沒有被發現。
“這些人…在淘垃圾嗎?”
洛倫佐凝神看去,這里似乎是熔爐之柱的某個進水口,因為鍋爐需要水體,泰晤士河被分流引入熔爐之柱中,這應該是數個進水口之一,不過這群人在進水口的渠來過濾水中的雜物。
不…不止是過濾雜物這樣簡單,他們很有目的性的從雜物中找到他們想要的,一個又一個被裹上防水布的箱子。
“走私?”
洛倫佐覺得有些驚奇,雖然走私這種事在下城區很常見,比如為了私運些小物件,有些人會把物體吞入腹中,或者把東西藏在水桶中,再將水桶固定在船底,可這么久了,洛倫佐還沒見過這樣的。
他們將物品直接丟進泰晤士河的某個固定河段,然后那些物品便會隨著水流抵達這里。
雖說算不上天才,但這也算是思路清奇了。
所以鼠王把自己引導到這里是要做什么呢?
洛倫佐幾分好奇的靠近,他潛藏在陰影里,一點點逼近這地下的碼頭,手已經握緊了折刀,目光冷峻。
“這便是所有的貨物了嗎?”
有人問道。
“是了,最后一箱了。”有人回答道。
那人將箱子撬開,雖然做了放水的措施,但內部還是進了些水,不過這倒影響不到什么,他低頭看著那泡在水里的藥劑,上面泛著令人迷離的顏色。
“現在查得越來越嚴了,致幻劑的渠道基本被堵死,現在只有我們有貨了,這可是大發一筆的機會。”又有人說道。
“大財和我們沒關系,但只要喝帶點湯水也足夠了。”
男人說道,手伸進了箱中,隨便取了一支出來。
“這批貨很完整,沒有什么損壞的…不過上頭有著損壞標準。”
他看向四周的伙計們,大家的臉上都泛起了壞笑,畢竟這樣的運輸方式,貨物難免出現些損壞,這批貨這么完整,但也需要人為“損壞”一下,這里只有他們,沒人會發現的。
男人把致幻劑分發了下去,有人迫不及待,直接在這里注射了起來,臉上露出了前往天國般的美好。
步伐搖搖晃晃,隨后倒了下去,引得大家一陣嘲笑,可這些人還沒有意識到黑暗里潛伏的危險。
洛倫佐躲在陰影之中緩慢的靠近,他冷著臉,突然明白了一切。
盡管距離那么遠,盡管這里如此的黑暗,可當那人注射致幻劑時,洛倫佐還是清晰的察覺到了那令人不安的氣息。
妖魔的氣息。
摔倒在地的男人爬了起來,幻覺已經在他的腦海里起效了,他的目光混沌漂移,但突然有什么東西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看向那片黑暗。
燃燒的熾白在黑暗里緩緩升起,可能是那夢幻般的幻覺在作祟,他揉了揉眼睛,果然那熾白消失了,他傻呵呵的笑著,盡情的放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