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小的聲音響起,不久后一只黑色的老鼠從角落里爬了出來,男人看到它格外的開心,一把抱起了它,撫摸了幾下后,將它尾巴上的鐵質掛鏈取下,緊接著將老鼠放在地上,只見它歡快的跑了起來,再次融進了黑暗之中。
“我們得快點了,有一位客人正在來的路上,他是伯勞的人。”他說道。
身前的教士沒有說話,他只是觀察著男人的舉動。
這是一個十分邋遢的男人,正如其他的劣鼠一樣,是一位流浪漢,身上臟亂,棉絮硬成石塊一般,掛在身上。
他是情報商,他的腦子里有教士想要的消息。
“你會與老鼠溝通?”
教士看起來并不著急,反而問些無關緊要的事。
“這怎么可能。”
情報商對于這不切實際的事笑了起來。
“可你是從那只老鼠身上得到的消息?另一位客人。”
“只不過是一些小掛件而已。”
情報商將那鐵質的掛鏈大大方方的拿了出來,“老鼠只是信使而已。”
那掛鏈普通至極,但教士知道其上一定有著什么規律,而這規律可以被解讀成消息。
“老鼠來當信使?”
“地下是很復雜的,管道錯綜復雜,而老鼠只要加以訓練它們會是很好的助手。”
情報商說著手中又多出了一只老鼠,在他身后的黑暗里有什么東西在移動,它們數量龐大。
“快步入正題吧!教士,你們從翡冷翠而來,可不止是為了見我這種人對吧?”
教士努力的將視線從身后的黑暗中移了回來,他的目光有些厭惡,他討厭這個地方,也討厭這些人,如果不是為了情報他絕對不會來到這里。
“我想知道舊敦靈最近發生的事。”
“準確點。”
“數日前,舊敦靈北部發生了什么?”
情報商撫摸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他的眼中閃爍著微妙的光,似乎聽到什么有趣的消息一般。
他緩緩靠后,在破舊的木椅上擺了個舒服的姿勢。
“這不是一個好的問題。”
“可我需要,我們會支付代價的。”教士說。
情報商沉默,他緊盯著教士,隨后冰冷的臉上露出一抹難看的微笑。
“我們知道的也不多,畢竟我們只是些卑劣的老鼠,只能聽到一些風吹草動而已。”
情報商說著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著什么一樣,平靜的臉上有著隱隱的痛苦。
腦海的虛幻與現實重疊,如同詭異的幻覺一般。
一瞬間黑暗里走出了數不清的流浪漢,他們對著情報商的耳邊竊竊私語,將所有有趣亦或可疑的消息通報給他,隨后情報商將那一個又一個的消息仔細的存放在了記憶之中。
在他們的講述聲中,數不清的畫面在情報商的腦海里顯現,情報商與教士身處的黑暗突然碎裂,就像被打開的紙箱,一切都晴朗了起來。
情報商抬起頭看向一旁,黑暗被點亮,石磚與木材從天而降,在腦海的幻覺中搭建起了舞臺劇一樣的場地,賭場之中,男人們在其中顯現,他們交談著。
“最近火車的班次不知道為什么,改了又改,煩死了。”
“什么班次?”
“北部冬景旅游的那一個,本來前幾天就該出發了,但又延遲了幾天。”
劣鼠正坐在賭場的角落里,他無意間的聽到了這個消息。
情報商看向另一邊,黑暗散去,場景憑空出現。
“你看著是什么?”
下城區的街頭,男人偷偷拿出一個瓶子,里面裝了半瓶黑色的粘稠液體。
“什么東西?”另一個說。
“我不知道,我是在昨夜里看到有火車經過,可那個火車不太對,它太大了,要比正常的火車大上很多,這東西是從其上灑下的,我偷偷去接了點。”
那夜里,猙獰的黑影掠過地平線,荒野上男人目睹著那鋼鐵之物的前行,除了驚恐再無其它。
“你在說什么?”男人顯然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你看!我懷疑這是軍方是武器,他們一定在研究什么。”
男人說著展現了那黑水的力量,火苗墜入,它熊熊燃燒了起來,難以撲滅。
不遠處的劣鼠微微抬頭,他把頭探了出來,看到兩人對那火焰束手無策,他把這談話記了下來,奇怪的黑水,這個消息能在情報商那里賣個好價錢。
情報商繼續回想著,所有場景盡數碎裂,變成溫暖的酒吧。
“這個世界上有神,一定有神!”
男人喝醉了,尖叫著。
“我看到了,我也聽到了,暴雪夜里,我聽到了雷鳴般的聲音,我冒著大雪走了出去,看到地平線的盡頭有穹光落下!那可是深夜啊!”
那男人是住在舊敦靈郊野的獵人,他總會在收獲一番后到這廉價的酒吧里痛飲,對于他的胡話只有坐在一邊的流浪漢記住了,他覺得這是一個有趣的消息,那個古怪的情報商一定會喜歡。
情報商睜開了眼,所有的回憶都在瞬間破滅,數不清的消息,數不清的閑聊談話,剔除那些無關緊要的部分,一個故事在他的腦海里顯現。
更改的班次,劇烈燃燒的黑水,神跡…亦或是黑水產生的沖天爆炸。
“軍事行動…近期在北部展開了一次投入規模巨大的軍事行動。”
情報商肯定的說道。
教士沉聲問道,“你確定嗎?”
“半分猜測,半分推理,畢竟我們只是老鼠而已,離開了下城區都難以存活的家伙。”
教士看著他,隨后起身。
“我還會再來的。”
情報商微笑的送別,“歡迎!我們喜歡你們這樣富有的客人。”
地下的世界陰暗潮濕,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仿佛在這看不見的角落里,遍布著死尸。
流浪漢走在前方,他舉著煤油燈,昏黃的光是這黑夜里僅有的光源。
幽寂里有鬼魅的聲音響起,似乎有數不清的生物在這里黑暗里前行,它們爪牙與地面摩擦,發出細密的沙沙聲。
洛倫佐看向那黑暗之中,憑借著獵魔人的視力,他能看到數不清的老鼠在這地道里前進,隱約的能聽到水流聲,似乎在這附近有下水道。
“我們可能要走很長時間,希望你能忍受。”
流浪漢在前方,頭也不回的說道。
腐朽的空氣里帶著厚厚的塵埃,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但好在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這種痛苦對他而言還不算什么。
“你們在這地底挖出了這些?”
走的越久,洛倫佐的好奇心越大,他忍不住的問道。
洛倫佐也曾與劣鼠做過交易,但從未像這次一樣,深入地下。
“老鼠而已,總要有些逃生的路線。”
流浪漢回答,“不過這些地道并不穩定,前些天附近的一條地道便塌陷了,有幾個人直接被活埋,我們本來會通過那個地道前進,但它塌陷后,我們需要繞下路了。”
憑借著昏黃的燈光,在這復雜陰暗的地道里根本難以判斷方向,在短暫的行進中洛倫佐已經遇到好幾處岔道口,可流浪漢似乎把這里的一切都記下了一般,在復雜的迷宮中帶著洛倫佐前進。
“你怎么記得這么清楚,我都快被繞暈了。”洛倫佐問。
他試著記下這道路,可在流浪漢的來回繞路下,他也有些迷失了。
“總要有些生存的技能在身,這是我們劣鼠們的秘密。”流浪漢故作神秘道。
兩人在黑暗里就這樣繼續前行,漫長的無聊中,兩人閑聊著。
“你叫什么名字?”洛倫佐突然問。
“卡穆。”卡穆遲疑了一下,倒沒有多疑,反而直接回答道。
“你也是異鄉人吧?”
“如果我不是異鄉人的話,我就不會在下城區了。”卡穆回答。
“你來自哪里?”
卡穆突然停了下來,在狹窄的空間里艱難的轉過頭,一臉疑惑的看著洛倫佐,那表情似乎在說你這個人屁話怎么這么多。
昏黃的燈光下,洛倫佐露出善意的微笑。
“別生氣,我覺得我以后可能會與劣鼠們有更多的交易,與其便宜別人,倒不如找你,不是嗎?”他說,“可前提是互相的知根知底,對吧?”
“我來自一個南方的小國而已,霍爾默斯先生。”卡穆看著洛倫佐的眼睛,緩緩說道。
洛倫佐一時間有些意外。
“你知道我是誰?”
卡穆轉過身,繼續帶路隨后說道。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霍爾默斯先生,服務于伯勞鳥的偵探,親手造就了紅河慘案…不過你已經很久沒在下城區出現了,我們本以為你死了。”
“知道的這么詳細?”
“趨利避害而已,伯勞統治著下城區,我們這些卑微的劣鼠當然要對其多多了解了。”
“可你看起來是第一次見到我。”
“只要有別的劣鼠知道你就好,我們都是抱團取暖的。”
洛倫佐緊跟在他身后,短短的談話間,他已經從側面了解到了許多有用的信息。
這些不起眼的老鼠們顯然有著一套高效的情報交流方式,只要有一個人知道了,其他人便會知道,只是洛倫佐還搞不清楚他們是如何交流,以及如何記住這些大量的情報。
“就快到了。”
卡穆說,同時那隱隱的水流聲越來越響,仿佛在這地下深處有著某個巨大的瀑布一般。
不止這些…洛倫佐敏銳的聽到了更多的聲音,機械的轉動,人群的走動,低語的聲音匯聚在了一起,嘈雜成混亂的風暴。
“我們到了。”
卡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一切都安靜了下來,他讓開了路,好令洛倫佐繼續前進。
地道的盡頭是下水道,腥臭的水從上方落下,在渠道中急速的流淌,兩人從一旁走過,廣闊的空間映入眼中,同時那急促的水流聲抵達了頂峰,地下的瀑布就在洛倫佐的眼前。
“這就是你們的巢穴?”洛倫佐有幾分震驚。
果然舊敦靈不僅僅只有表面上的那些,它還是一個具有“深度”的城市,就比如在這地底之下的城市。
“鼠巢之一,大家總需要有一個抱團取暖的地方,這里很不錯。”卡穆回答。
洛倫佐仰起頭,有微弱的光從上方落下,與光一同墜落的還有百萬噸的水,它們從高處墜下,帶起淡淡的水霧。
那是一道龐大的瀑布,經過溝渠的引導,它從泰晤士河中被分支過來,一直流淌至地下深處的鍋爐之中。
整個空間垂直向下,這是水體凈化的數個濾網之一,瀑布墜落在下方的蓄水池中,經過不同的渠道如同蛛網般繼續向下。
在這空間之中,復雜的蒸汽管道將其覆蓋,沉重的機械自行運轉,生銹的空中走廊將其交錯貫穿,在那最高處有用橙紅色的油漆涂有的編號,這里也是熔爐之柱的一部分,邊緣的一部分。
“機械院幾乎挖空了地下,蒸汽管道與機械將空缺完全填充,可以說舊敦靈是建立在一臺龐大的機械之上。”卡穆說道,“不過這地下的世界還是太廣袤了,這里就是那地下王國的邊緣,沒有人在意,于是我們在這里建立了家園。”
洛倫佐的目光看向那瀑布的兩側,在墻壁的邊緣有著許多鐵門,那是通往機械內部的道路,可現在那里人影閃動,還有那架設在這半空中的長廊,劣鼠們用破損的木材在其上搭建著簡易的房子,這樣的房子就如同畸形的腫瘤一般,懸掛在這垂直的井壁之上。
長廊如同蛛網,其上懸掛著被纏繞而死的獵物們。
“你們這可是危房啊…”
思考了良久,洛倫佐說著爛話。
“我們都只能活在這里了,還在意什么危房嗎?”卡穆看都不看他,繼續帶路。
最大的一顆“腫瘤”在空中走廊的交錯處,能看到有零星的人從附近的下水道中走出,在各個腫瘤之間進出。
這是洛倫佐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熔爐之柱系統過于臃腫,勞倫斯能在其中建立培育場,劣鼠們搭建鼠巢。
將其稱為地下的王國的話,還是真是如此,這里是王國的邊緣,遠離那核心的永動之泵。
因水汽的潮濕與腐蝕,長廊上布滿鐵銹,隨著洛倫佐的邁步,他感覺這東西在搖搖欲墜,似乎下一秒就會斷裂。
目光向下,蓄水池位于下方十幾米的位置,它的表面被落下的河水拍打起朦朧的水霧。
突然有東西墜落,黑色的事物從落下的瀑布中分離開,它一下撞在了長廊之上,帶著整個長廊都微微晃動。
洛倫佐一把抓住了銹跡斑斑把手,穩定住身形后,他看向一邊,掉下來的東西卡在了長廊之上,那是一具尸體,看起來浸泡很久了,皮膚慘白可憎。
“習慣就好,下城區那些人總喜歡放河里丟些奇怪的東西,他們以為最后都會被送至燃燒室中焚毀,可實際上再次之前還有幾次過濾。”
卡穆看起來已經習慣了這一切,他說著一腳把那卡住的尸體踢了下去,洛倫佐看著他墜落,沒入下方的水霧之中。
“走吧。”
他帶著路,引導洛倫佐前往中心那最大的腫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