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瑪是一個很難用正常的善惡觀念去界定的一個“人”——雖然他和尼克·瓦倫坦是同一批次的實驗型二代合成人,但迪瑪并非是灌輸進現有的人格模板,而是從零開始,通過學習一點一滴培養起來的。
學院字面上頂著一個教書育人的名字,它如今的教學水平先忽略不談,僅僅是學院科學家們那種發自骨髓的優越感,就阻斷了他們悉心費力“教導”迪瑪的可能性。這也就使得,完全是“自學成才”的迪瑪,在思維上不可避免地帶上了與機器人一般無二的冷酷決絕。在迪瑪的眼中,生命的消逝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同日生日落的自然現象之間,沒有本質的區別…所以,他能夠毫無壓力地奪取他認為沒有生存必要的人的性命。
但二代合成人雖然一股終結者的味道,迪瑪骨子里始終不是冰冷的機器人,電子大腦賦予了迪瑪高效的運算思維能力的同時,也讓迪瑪擁有了名為罪惡感的事物——在罪惡感的作用下,盡管迪瑪能夠為了自己的目的,隨心所欲毫無負擔地奪走目標對象的生命,事后,良心也會一遍遍遭受到折磨。
因為遵照著迪瑪成長過程中接受到的教育,他很清楚自己的行為是錯誤的,只是迪瑪終究不可能和尼克一樣擁有完整的人類的靈魂,所以迪瑪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為什么自己做了正確的事,內心卻始終不得平靜…這種情況,在他手上握著能夠輕易摧毀島上兩個勢力的“達摩克里斯之劍”后,越發嚴重了。
最終,迪瑪選擇了一個堪稱奇葩的決定——把那些能讓自己心情不愉快的記憶,全都封存起來,良心不就不會遭到折磨了?這樣自己就不會糾結那些黑歷史,回過頭還是一個清清白白的白蓮花。考慮到迪瑪本身是一個幾乎不存在私心的合成人,這種惡劣的自我漂白的行為,可能真的只是他認為的一個高效率的問題解法而已…
好在迪瑪因為當年尼克那次意外,已經不太會自作主張替別人做決定了。畢竟,迪瑪的性格,毫無疑問是那種不由分說砍了別人一只手,還會一本正經解釋自己是為他好的“瘋子”,如果不是因為當初那事對迪瑪造成的心理陰影過大,現在島上的阿卡迪亞組織,或許就不會是一個單純的合成人庇護所了。
以迪瑪最初的性子,必然會把每一個逃難至此的合成人都牢牢掌控在手里,按照迪瑪的想法去分配或改造,不會允許有不同意見的產生。迪瑪是修改記憶的大師,學院添加在合成人大腦中的宕機指令,經由迪瑪之手全都失效,理論上只要迪瑪愿意,他完全可以在這個過程中隨意改寫合成人的記憶,將對方重塑成迪瑪需要的模樣。
事實上,即使在另一條世界線上,迪瑪也在私下進行著記憶刪改的實驗。只不過,迪瑪在這些危險的技術應用上,一向謹慎的很,只有在他認為這么做能讓效率最大化的時候,才會選擇啟用…殺人,也是一樣。
和萬事都想著用最直接暴力的手段去破解的老東家學院不同,迪瑪是將這些作為“最終手段”封存起來的,可以說,只要有機會挽回,迪瑪都不會啟用殺人這種沒法回頭的方法——所以現在的艾菲莉還活著。
他自己也知道這樣的做法是邪道,是絕對不能被曝光的,但最近匕港鎮島民與核子教會之前的爭斗,是越來越激烈,雙方都好似在鋼絲上跳舞,稍有擦槍走火都有可能導致毀滅性的結局。繼續放任艾菲莉船長培養島民與核子教會的對立情緒,意識到這一點的迪瑪,在尼克找上門之前,就在考慮干掉艾菲莉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島民的組織力度很差,凝聚力也不強,只要具備較高威信的艾菲莉被替換成迪瑪派來的合成人,逐漸轉變對待核子教會的作風態度,迪瑪相信,不出十年,島上雙方之間的關系就能緩和不少——前提是雙方都不要出激進的瘋子。
所以怕什么來什么…神明仿佛聽到了迪瑪的祈求,往匕港鎮塞了個艾倫·李不說,核子教會那邊干脆直接就奪權,由一位十分極端激進的泰克圖斯大祭司發動政變,兩邊一起跑步前進到戰爭模式。
“在我這些年的經歷中,我明白了一個事實,越是在兩方勢力之間周旋調解,越是攻于心計,我便越能感受到自身的局限性——我的行事風格,注定了我很難得到合成人以外的人的信任。匕港鎮島民對我的信任,建立在迷霧冷凝器之上;核子教會的信徒,則是因為那艘廢棄的核潛艇而與我保持著相對良好的關系…歸根結底,這種信任無比脆弱而牽強。無論我如何釋出善意,他們都很難相信一個冰冷的、沒有絲毫人情味的合成人,是抱著誠意而來。他們似乎非常肯定,我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會因為利益而加入到某一方的陣營之中。”
“你到底想說什么,迪瑪?”
“我不想再當阿卡迪亞的首領了,尼克。只要阿卡迪亞依舊和迪瑪這個合成人的形象綁在一起,人們就無法擺脫對阿卡迪亞的刻板印象——阿卡迪亞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普通的收容合成人難民的庇護所,不是什么隱而不發的神秘合成人軍團。”
這倒是真真切切的大實話。
畢竟不知情的人來到阿卡迪亞,進門看到一個插滿了導線管子的迪瑪,即使迪瑪不去扯什么人類和合成人的身份認知問題,這第一印象也肯定好不了——尤其是當人們得知那個面相有些驚悚的合成人就是阿卡迪亞的首領時。
放在戰前的漫畫里,像迪瑪這樣設定的角色,大多數都是反派。而尼克至少能舉出起碼三到四個與迪瑪設定重合了的漫畫角色。
“我的兄弟,你比我更適合當阿卡迪亞的首領。”
“對不起,我對你的理念都難說認同,指望我來接你的爛局?”尼克很不客氣地指出道,“合成人的歸宿,我并不覺得是躲藏在一個無人問津的鄉下角落,從此碌碌無為。”
“聯邦廢土不存在我們生存的土壤…我的兄弟,你可以做到的事情,不代表所有人都能達到,要獲取到廢土人的信任何其艱難!?”
迪瑪在逃亡路上吃的苦,也不會比尼克少。
他之所以最終躲到了遠港島,除了這里遠離聯邦廢土,外來者人跡罕至,也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島上的人文氛圍——遠港島的島民別看很多人成天一副暴躁老哥的嘴臉,實際上他們對待合成人的包容度遠比聯邦廢土的要強。
…或許,這也是因為島民們并不擔心自己的臉會被人盜用的緣故吧。
“直到現在,你還是如此堅定地拒絕我嗎?”
迪瑪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寂寞和悲傷,尼克如此果斷的拒絕,對于滿懷期待的迪瑪而言,無異于心頭遭到了戰錘的重擊——上一次尼克拒絕并攻擊迪瑪,是因為尼克·瓦倫坦的靈魂無法接受現實…這算是誤會加發瘋,做不了數的。但這一次不同了,尼克很直白地告訴了迪瑪,這事免談!
“時代在變,迪瑪。聯邦廢土上,如今正在崛起一個嶄新而充滿活力的勢力,而它帶來了一陣暴風,正在吹散盤踞在聯邦廢土天空中兩百年之久的塵埃,逼迫著百年不曾改變的各處陳舊的組織勢力,要去努力適應全新的世界…這是一個搶占先機的大好機會,我不認為龜縮在遠港島上是一個好選擇。”
“為什么你會有這種瘋狂的想法?”迪瑪對此表現出了相當的不理解,“合成人是永遠無法和人類共處一個屋檐下的,尤其是三代合成人,他們與人類過于相似,與其說是造物,更像是模仿的贗品…學院已經把合成人的威脅完完整整地展現給了世人看,不會有人希望自己的鄰居,某天上演鉆石城面具破碎事件的。”
“所以我才說,你落后于時代了,迪瑪。”尼克按照著“生前”的習慣,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持續了兩百年的廢土時代,在我看來,是時候該進入新的篇章了。在你處心積慮挑動遠港島兩方勢力矛盾沖突的平衡時,只為了尋求一塊安身立命之地,但在聯邦的土地上,一場變革已經開始嶄露頭角了。”
對于尼克這樣能舉一反三,而且還有戰前人視角的聰明人,ump45幾乎就沒有向他藏私,很多換個時代會招來殺身之禍的書籍就這么大大方方丟給了他——按照ump45的說法,大家互相種蘑菇,誰也沒欠著誰,如今都過去兩百年了,很多歷史遺留問題也實在沒必要去操心,對岸的國家基礎建設天下第一,既然要重建文明和秩序,取長補短是必須的。
“我不理解,為何你會認為,我們合成人能擁有翻身立命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