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陛下”,意味著扶蘇和嬴政的關系,再度降到了冰點,不再如同往日那般,彼此之間,只剩下了君臣。
“扶蘇,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怪不得旁人。”
“臣明白,臣不會怪罪別人,臣只會認為是臣自己愚笨,是臣自己怯懦。”
此時,英布走了進來,道:“陛下,剛剛抓到了一人,是景氏族長,名為景烏。”
扶蘇臉上露出憤恨之色,眼神之中,充滿了怒意。
看到扶蘇如此神情,嬴政并未覺得有什么奇怪。在此之前亦是接到稟報,熊簡在扶蘇心中的分量,嬴政自然是一清二楚。
對于熊簡的身份,嬴政早就知曉。當初,華陽太后將熊簡安排到扶蘇身邊,從那時起,嬴政便知道了這一切。
只不過,這十幾年來,熊簡很是安分,故而,嬴政也未曾對熊簡動手。
說起來,華陽太后,是為數不多嬴政愿意親近之人,當初,嬴政年少繼位,也是這位華陽太后,一力庇護他。
故而,對于華陽太后,嬴政心中充滿了敬意,對于她的意思,縱然如今華陽太后已經逝世,嬴政亦不愿意去破壞這份情義。
嬴政看向扶蘇,道:“扶蘇,如果朕將此人交給你,你會如何處置?”
“車裂!”
扶蘇口中緩緩吐出了兩個字,在他的記憶之中,唯有此等酷刑才可宣泄他心頭之恨。
“英布,楚國逆黨是否已經擒拿完畢?”
英布立即拱手道:“啟稟陛下,逆黨已經全部擒拿,正在清點數目。”
嬴政似笑非笑的看向扶蘇,道:“扶蘇,你以為這些人如何處置?”
“殺。”一字出口,殺意澎湃。
韓談看著此時扶蘇猩紅的雙目,一股涼意從脊柱骨直直竄入大腦。
包括英布,也被扶蘇的狠辣給震驚到了,一直以來,扶蘇給所有人的印象,都是溫文爾雅,謙和有禮。
即便是處置一些有罪之人,扶蘇一般來說,只懲治首犯,對于其家人,從來不行株連之舉。
可今日,熊簡之死,徹底讓扶蘇變的鐵石心腸起來。
“英布,你聽到了?”
“臣聽到了。”
“照扶蘇說的去辦,不必再來報朕。”
“諾。”英布躬身領命。
“臣謝陛下。”扶蘇跪在地上,躬身一拜。
嬴政雙手插在腰間,看著扶蘇,冷聲道:“你不必來謝朕。這件事,即便朕來處置,也是如此。”
“只不過,朕有兩個人,還請你見一見。”
韓談聞言,立即走到門外,片刻之后,一男一女被押進來,嬴政看向扶蘇,道:“這二人你可認識?”
扶蘇回過頭看向兩人,失聲道:“羋萱?屈復?”
嬴政笑了起來,道:“看來你是認得這二人的。”
“朕告訴你,這二人乃是楚國余孽,你既然與這二人相識,扶蘇,為證爾之清白,明日,就由你親自監斬這二人。”
扶蘇聽到嬴政這道命令,看向嬴政的目光,徹底呆滯。
“陛下,他二人…”
扶蘇還欲為羋萱屈復分辨幾句,嬴政臉上卻是冷了下來,道:“天子一言,重過九鼎,此乃朕之詔令。”
聽到此處,扶蘇癱坐在地上,他如何不明白,他已然失去了拒絕的資格。
嬴政揮了揮手,頓時旁的人立即會意,這間屋子之中,只剩下嬴政和扶蘇兩人。
扶蘇怔怔看向嬴政,道:“陛下,臣不明白,陛下究竟為何要如此對待臣?”
“臣是何處做的不好么?”
嬴政卻是緩緩坐在主座上,看著扶蘇,端過面前的一杯茶,輕抿了一口,道:“你留下就是想和朕說這些?”
“爹爹,不要殺他們,你要兒臣去做什么,兒臣便去做什么,兒臣心中絕無怨言。”
“混賬。”嬴政怒目直視扶蘇,道:“這天下人的生殺予奪,皆是由你的好惡決定么?”
“你要殺景烏,朕成全你,而今,朕亦要殺羋萱和屈復。”
“你想讓朕收回詔令,給朕一個理由。”
“兒臣…兒臣愛慕她。”
“你說你喜歡那名女子?”
“是。”
看著扶蘇臉上的堅定之色,嬴政氣極反笑,道:“扶蘇,你腦子都在想些什么?你在此好好給朕反省反省。”
說完,嬴政便踏步離開,然后命人關上了這間屋子。
“陛下…父皇…爹爹…”任憑扶蘇如何呼喊,看到的只有閉塞的屋門。
一道屋門,將屋內屋外,隔成了兩個世界。
扶蘇癱坐在地上,想起過往,淚水簌簌流下來。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會鬧到今天這副樣子,明明一切,他都在努力去做,都在努力去改變,可是,他所得到又是什么。
“爹爹,你問兒臣,腦子究竟在想些什么,爹爹你真的想知道么?”
“兒臣當初殺了閻樂,爹爹為了庇護兒臣,替兒臣遮擋了非議,甚至為兒臣去太廟自省,兒臣當時真是覺得,原來帝王家,也是可以有親情的。”
“自幼,兒臣的母親便離世,從那時候起,兒臣便覺得,有個爹爹真好。”
“所以,在洛陽,兒臣拼著性命,屢次犯險,因為兒臣知道,爹爹心中,最看重的就是這個天下,就是這個大秦的社稷,所以,兒臣覺得,如果能為爹爹做些什么,那對兒臣來說,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爹爹問兒臣,是不是想坐那個位置,兒臣當時說想,因為兒臣覺得,如果有一天,兒臣坐在那個位置上,爹爹就可以安心養病,戀棧權位,非兒臣所愿。”
“后來,爹爹派兒臣去九江郡治理災情,兒臣接到這樣的命令之后,心里很是惶恐,兒臣不知道自己最后會做成什么樣子,兒臣不知道自己做的能不能令爹爹滿意,所幸老天相助,一場甘霖,幫了兒臣大忙,九江春旱,很快就順利解決了。”
“兒臣以為,這次回到咸陽,一定能夠得到爹爹的褒獎,一定可以讓爹爹以為,兒臣可以幫助爹爹分擔一些。”
“可是,在這里,簡叔死了,爹爹你卻告訴兒臣,你是將兒臣視為了一顆棋子,兒臣心中真的很不解。”
“爹爹,究竟為何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