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亮了,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躍然而起,晶瑩的雪地上面被映照出大片橘黃色的光芒。
殷夫人吃力爬上一座土丘,遠遠眺望著遠處已經開始出現的郁郁蔥蔥,抓起一把冰雪抹一下臉,搖搖頭,再次抬起灌了鉛一樣的雙腿深一腳淺一腳向南走去。
忽然間,叮咚鳴響的水聲在她的耳畔響起。
殷夫人停下腳步,轉頭朝著水聲響起的方向看去。
緊接著,她整理衣衫,緩緩跪伏于地。
“弟子殷夢,拜見幽泉師尊。”
“起來吧,你很不錯,能夠從秘境變故中活下性命,倒是讓吾白白擔心了許久時間。。”
“多虧了師尊一直以來的教導,還有在秘境之中師尊賜予的血泉之力,不然弟子定然無法逃出性命。”
殷夫人說到此處停頓片刻,斟酌著語氣接著道,“弟子還有一件事需要稟報知曉,就在不久前,弟子剛剛從崩壞破滅的秘境內逃出時,遇到了兩個奇怪的修士…”
“哦?”
幽泉對此明顯沒有太大興趣,漫不經心道,“什么奇怪的修士,說來聽聽?”
而隨著殷夫人的講述,尤其是描述到有著種種怪異之處的塵青時,幽泉的表情反而變得愈發凝重起來,不再是一開始時無所謂的態度。
茫茫山林之間,一個黑衣少女鬼魅般穿行其中,仔細看的話,她的狀態并不是很好,臉色蒼白,頭發散亂,身上還有未愈合的傷口在滴滴答答往下滴血。
在少女身后百里,另一名女子正在沿著少女走過的道路不停追趕,女子面無表情,步履僵硬,但速度卻比起在前面奔逃的少女還要快上些許。
兩者之間的距離正在不斷接近中。
前面不停逃走的正是棠兒,后面追趕的女子則是塵青。
塵青明顯可以發力在數百里后追上棠兒,但她采取的卻是趕羊的方式,每過一段距離就在棠兒身上抽上一鞭子,而且一觸即分,絲毫不留給棠兒發力拼命的機會,就這樣一步步將她向著西南的方向趕去。
棠兒剛剛越過一座兩百丈高的小峰,在山坳間的一條溪流前清洗身體,過了數月時間,她早已經習慣了附著在身上的神秘生靈,只是一股最深沉的恨意不時從她的心底泛起。
棠兒恨自己,恨體內的異靈,也恨所有進入遺跡的修士,若不是他們,她的宇文哥哥就不會受傷,也不會死去,一定還會像往常一樣陪在她的身邊,微笑著包容她的任性與脾氣。
他們都該死,棠兒的心性已經扭曲,渾然不顧她和宇文兩人進入秘境小世界的初衷,以及早就預料到的可能面臨的危險。
在棠兒停留腳步的小溪下游,一道青灰色的影子正迅速穿越山谷而來。
這是一個心性更加扭曲的女子——塵青。
在她的意識中,早已經不是一個人的存在,她憤怒、無助、絕望,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了還是活著,卻絲毫影響不了自己無條件服從神魂中那道巨大的威壓。
牠讓她帶回那個奇怪的小丫頭。
那就帶回去好了。
只是牠以后莫要再打擾她的生活。
翻過一座山峰之后,棠兒如同受傷的獨狼一般突然停止了所有動作,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溪流下游的方向,在她的靈識感知中,一道青灰色的影子正在變得越來越大,直到充塞整個天地。
那個奇怪的人族女修士,她又來了。
身兼荒獸與神魔力量特征,這究竟是誰制造出來的魔物,雖然其實力并不算強,但這種近乎不死之身的特點,卻是連吾都感到了些許晦澀不安。
吾嗅聞到了一絲別樣的味道,或許就連不久前剛剛降臨此間的太陰月神都不清楚,在牠們制造的這個盒子里面,會出現如此的變故。
三種層層疊疊的聲音同時低低說道。
下一刻,棠兒的身體騰空而起,在她腳下不足三尺的地方,無數根亂舞的淡青枝條瘋狂生長纏繞,只差一點距離便能夠將其籠罩覆蓋進去。
血色光芒再現,棠兒盤膝端坐虛空,尚顯稚氣的臉上竟然帶上了些許神明才能擁有的威嚴。
無念的面孔從棠兒眉心中央浮現出來,與此同時,一顆血色圓珠開始盤旋在棠兒頭頂上方。
“她這次又會用什么方法來攻擊我們呢?”血獄的聲音從血色圓珠中傳出。
“不知道,吾等對她知之甚少,只知其體內蘊含著數種混沌神魔之力,甚至還有吾等荒獸族群的變異血脈,真要打起來恐有更多變故發生,所以只能靜待其變,再伺機脫離她的跟蹤。”
塵青這次沖上前來罕見的沒有用之前她慣用的大錘,而是就在距離棠兒百丈左右時定定站住,兩只慘白的眼睛直勾勾看過來,內里不含一絲一毫的情緒。
而隨著塵青幻影般的動作,棠兒身下的小溪忽然澎湃起來,無數道水箭穿過瘋狂扭動的枝條向上方激射而至。
無念虛幻的面孔陡然變得清晰起來,他發出一道神識阻止住血獄下撲的身形,緊接著一道防御屏障憑空出現,仿佛一柄張開的大傘,將所有水箭牢牢擋在下方。
密集水箭與防御屏障開始了接觸。看起來并沒有太大威勢的水箭卻仿佛刀切黃油一樣,在一瞬間就將血獄制造的血色屏障分割撕裂成無數細小的碎片。
棠兒的身軀早在血色屏障破碎之前便已經升到千丈的高空,眉心正中無念的神態從疑惑到恍然,最后則是驚懼與凝重。
塵青并不管半空中的無念如何想法,她再次驅動力量,萬千條水箭合攏一處,如同一條破空飛翔的蛟龍,朝著棠兒再次席卷而去。
無念嘆口氣,棠兒身體瞬間裂開無數細小的傷口,血獄同時一聲低嘯,滴溜溜鉆入棠兒肩膀,密密麻麻的紅色絲線開始努力修補起棠兒瀕臨破碎的身軀。
棠兒在半空中身軀倒轉,面無表情望著下方直撲上來的水龍,一拳上揚,一拳下沉,將將擺出下擊的姿勢。
水龍轟然散去,化作滂沱大雨灑向數里方圓的山谷,遠處的塵青也維持不住直立的姿勢,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面,將腳下堅硬的山石生生砸出半尺深的凹陷。
一口夾雜著墨綠色的鮮血吐出,塵青過了許久才顫抖著從山石中拔出雙腿,抬眼看看已經化作血虹遠去的棠兒,繼續邁著機械僵硬的步伐向前追去。
棠兒與塵青再次恢復了之前一追一逃的狀態,兩人的速度都不算太快,無念是需要時間來進行恢復,而塵青則一直保持著近乎機械不變的速度,不管前面的獵物是快是慢,都和對方保持著不多不少的一段距離,絲毫沒有任何急躁的情緒。
似乎并不在意獵物是否會突然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