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哪個不長眼的蠢貨…”
顧判仍舊縮在藥鼎內沒有露頭,剛想發火卻又平息了下來,換了溫和的語氣說道,“原來是小蓁來了,現在有兩件事情需要你馬上去辦一下…”
“少爺!”
小蓁的腳步聽上去有些凌亂,開口說話時聲音也虛弱到了極點,“少爺馬上跟奴婢離開,養身監的那些閹狗已經盡數出動,這是夫人拼死為少爺奪來的最后離開機會,再不走的話,就走不掉了!”
嘩啦啦!
一顆腦袋從藥鼎中伸了出來,也將小蓁接下來的話盡數堵了回去。
她呆呆看著眼前的陌生男子,臉上沒有了一絲血色,囁嚅著喃喃自語道,“你,你,你是…”
“我就是你家衛少爺。”
顧判直接打斷她的話,將肌肉如鋼鐵般堅硬鼓起的上半身從鼎內探出,盯著她的眼睛道,“發生什么事情了,如此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少爺,你真的是鎖少爺?”
“再廢話一巴掌拍暈你。”
小蓁一個激靈,當即開口說道,“養身監紅袍太監出手,執金衛和部分禁軍跳反,將忠于老爺的禁衛和五城兵馬司繳械,京北大營和京南大營按兵不動,不知是何態度…”
顧判聽小蓁在那里說著,面無表情不發一言。
直到她再次催促著要帶他趁夜逃離時,才輕咳一聲道,“這么說,其實就是坐在龍椅上的那位突然發力,對權傾朝野的大丞相出手了?”
小蓁聽著這句話有些不太對勁的感覺,但事情緊急,卻也沒有多想什么,只是急切道,“少爺,養身監的紅袍大太監或許馬上就會趕來府邸,現在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忽然間,一道飄忽不定的尖利笑聲在院外響起。
“還請衛少爺稍安勿躁,就在屋內好生歇息便是,待到陛下的圣旨到了之后,咱家必定遵旨行事。”
小蓁的臉色剎那間變得一片煞白,“是養身監的紅袍大太監來了,晚了,一切都晚了。”
顧判微微皺眉,“養身監的太監,很厲害嗎?”
紅袍太監已至,小蓁自知已無幸免之理,便露出一絲苦笑道,“很厲害,非常厲害,據說他們是從本朝太祖皇帝時候便一代代傳下來的宮內監司,也是宮中最神秘的地方,幾乎從不參與政事,也極少出現在其他人眼前,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做些什么,只知道里面的紅袍太監都是頂尖高手,最強的紫袍太監,更是已然快要修行到打破界限,臻至天人合德的武道通神境界…”
“暫時不好走的話,那就再泡一會兒。”
既然小蓁說一切都晚了,顧判便又回到了藥鼎之中,順便還給下面添了幾把柴炭,面孔很快被蒸騰的霧氣所籠罩,看上去若隱若現,朦朦朧朧。
“這樣的惰性穩固天地,不得不讓人懷疑,天人合德到底是合的哪門子的德;武道通神,又具體能通到多高的神…”
他深吸一口濃郁到爆炸的苦澀味道,半閉著眼睛聽小蓁說的頭頭是道、神乎其神,并沒有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不時就某個感興趣的細節隨口問上一句,得到解釋后便再次沉默下去。
外面的紅袍太監依舊在,卻并未再做出其他動作,似乎只要屋內這兩位在里面老老實實呆著,不管做什么都沒有影響,也不會橫加阻攔。
小蓁說了一陣,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顧判在藥鼎中緩緩活動了一下身體。
雖然只是輕輕動了那么一下,卻也引得整個藥鼎嘎吱嘎吱作響,仿佛馬上就要裂開一般。
他低頭看看自己那一雙猶如鋼鐵鑄成的大手,感受著這具身體內一波波涌動的氣血和內息,心中倒是沒有太多緊張的情緒。
只是在有些出神地想著,一會兒等到蒸完藥浴了,他到底該怎么辦的事情。
外面被大批禁軍甲士圍住并沒有什么,雖然他現在才只是上到了十四顆星,和自己曾經的最強狀態相比還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距離,但如果只是面對著這些普通士卒的話,學常山趙子龍殺個七進七出應該不存在任何的問題。
或許還要比趙將軍更加輕松如意不知道多少倍。
只是可惜了衛衙內這個金光閃閃的身份,自今夜開始就要宣告破產,也結束了那種什么都不用去做,只要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有大把的人爭著搶著把事情替你處置妥當,甚至挑不出一點兒毛病和錯處的美好生活。
雖然他現在出去闖蕩江湖,許是也能很快建立起不大不小的勢力,也能收集到足夠的藥材來修煉,但變成了朝廷欽犯之后,和現在這樣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癱著不動就能辦成事的情況來比較,那樣實在是有些麻煩,也有些疲累。
“到了這個時候,奴婢卻還沒有少爺更加鎮定。”
小蓁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逐漸平靜了下來,“既然養身監的紅袍太監已經到此,那么外面應該已經被執金衛和禁軍團團圍住了吧…”
顧判點了點頭,不以為意地道,“朝堂之爭,失敗者就是這個待遇,下一步應該就是滿門抄斬,家產充公,如果更狠一點兒呢,還可以誅九族,乃至于誅十族,殺光殺凈,不留后患。”
門外再次響起尖利的笑聲,“衛少爺這次可是說錯了,陛下仁慈,只誅謀逆造反的首惡,其他被攜裹卻不知情者,只要撥亂反正,一概既往不咎…”
“就算是衛丞相,陛下終究念在他為官多年,也算是有些苦勞的份兒上,還是于心不忍,所以最后應該只是賜下毒酒數杯,白綾幾段,也算是給了你們衛家天大的恩賜與體面。”
“這位公公說的很有道理,只是,我若是不想接受陛下的這個賞賜,又該當如何?”
“呵…咱家此前只知道衛家少爺是個軟弱無力的假娘兒,結果今兒個才知道,原來衛少爺竟然還是個如此愚蠢的大傻子。”
“陛下仁慈,想要體恤優待一下曾經的衛丞相,所以才會賜給你們這個體面,你要是不想要這個體面呢,那咱家就只有親自出手幫你體面。”
“就連羅葉都不敢說,自己可以輕易讓吾體面,你們竟然就敢這么說要讓我體面?”
“說話,是要負責任的。”
咔嚓的一聲炸響。
練功房內的藥鼎,裂成了兩片。
隨即便是嘩啦啦的水聲傾瀉一地。
顧判隨手給自己披上一件擦拭身體用的布單,回頭看了眼已經握劍在手,隨時準備拼命的小蓁。
“我剛才跟你說過,要你抓緊時間辦兩件事,你現在記一下,等天亮了就馬上去辦。”
他很認真地接著說道,“一是再準備一個更大的藥鼎,這個太小了,在里面待著有些憋屈;二是藥已經沒有了,需要你再去收集一些,就按照上一次十倍,不,按照上一次二十倍的劑量準備就好…”
話音尚未落下。
練功房的一整面墻,連同屋頂直接飛了出去。
顧判緩緩收回剛剛抬起的手臂,一步來到院內。
任由驟然增大的雨水落在自己身上,打濕了剛剛披上的布單,顯露出下面銅鑄一般的兇悍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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