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狗不由自主想起,它在剛剛出道的時候,書生才剛剛從那座郊野荒村中起步,能夠將看到它的那些生靈騙到神魂顛倒,奉它為神,就是因為悟出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它并沒有覺得自己是在編織故事欺騙他們,而是真正沉浸在了一個又一個正在“確實發生”的事件之中,和他們一起經歷,一起融入,最終自然而然便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雖然后來出現了一點差錯,讓它沉浸于“真實事件”的能力大幅下滑,但曾經擁有過的那段經歷,才是積淀下來的最寶貴財富。
陋狗偷偷觀察著血色長裙的幽泉,書頁中早已經轉過了不知道多少個念頭。
不過它絕不會把這些念頭顯露在外分毫,更不會讓即將成為被舔者本人的幽泉得知它的打算。
“你辛苦了,下去休息一下吧。”
紅衣主母的聲音淡淡響起,陋狗一個激靈,剎那間已經收斂了所有的念頭,并且將早已經準備好的一行字跡刷在了主母的眼前。
“屬下懇請夫人恩準,讓屬下潛藏游走在側,如果那膽敢冒犯夫人天威的家伙再次出現,定然能第一時間發現她的蹤跡。”
它為自己的想法感到驕傲,只要夫人答應它的請求,那便是一箭雙雕的好事。
一來則是例行性地在夫人這里刷了好感,二來則是可以名正言順地留在幽泉小姐身邊,偷偷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老爺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這句話放到它即將去做的事情上面,同樣是顛補不破的真理。
既然準備開舔,那么自然要先弄明白目標的特點,如此才能做到知己知彼,知道怎么舔,舔到什么位置才能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達到了目的。
這便是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善舔者無赫赫之功。
“狗子倒是有心了。”
紅衣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微微點了點頭說道,“那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屬下謝夫人恩典。”
一行小小的字跡剛剛出現,立在紅衣掌心的血書便無聲無息消失不見。
就連一直在關注周圍環境的幽泉,都忽然間失去了對它的感知。
又等待了片刻后,她開口說道,“母親大人,她既然已經離開了冰原,應該是不會再回來了。”
“哦?”
紅衣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對盈如此了解,是遵循著以前的經驗嗎?”
“回母親大人的話,幽泉并無任何經驗可言,只是一種忽然生出的感覺。”
“一種感覺…”
紅衣微微頷首,聽不出什么情緒道,“那吾等就回去吧,這么長時間過去,老爺也應該已經結束了戰斗,要回到古宅之中了。”
紅衣古宅。
后宅最深處的一座幽靜典雅院落內。
紅衣輕輕推開房門,帶著身后的幽泉走了進去。
陋狗依舊不見蹤影。
這貨對虛空神隱這項保命能力極度上心,日夜苦修不輟,已經推升到了一個極高的層次。
就算是紅衣也難以探知察覺到它的真實動向。
房間里燭光暗淡,雖然是在冰冷森寒的極北冰原,在開門的那一剎那卻有巨大的熱浪撲面而來,讓人恍惚間不由得以為是來到了盛夏光景。
陋狗早已經神不知鬼不覺來到了屋內,正在將自己當成一把扇子,拼命地給屋子正中的一座大火爐扇著風。
火爐內的燃料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灼燒之后是刺眼的白色火焰,將整個爐子都烤得通紅,若不是有法陣維持,恐怕早已經變成了一灘融化的銅水。
顧判已經恢復了原本的模樣,渾身包裹在那件白色大氅之中,臉色隱隱有些發白,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是白到了有些滲人的程度。
“是夫人回來了。”
他緩緩抬頭,呼出一口濁氣。
頃刻間,整間屋子都被他噴出的白霜填滿充斥,溫度驟然降低了不知道多少,就連那只巨大的火爐都瞬間熄滅,變成了被后后冰雪覆蓋的一座冰雕。
“老爺受傷了?”
“五臟破裂、內腑移位、又有寒毒入體,需要靜養些許時日才能逐漸恢復。”
顧判劇烈咳嗽著,許久后才慢慢平復了呼吸,第一次將目光落在了進門后便安靜站在那里的幽泉身上。
他沉默看著她,數個呼吸后露出一絲平和的笑容,有些艱難地抬起手臂,摩挲著體表浮現出來的墨色鱗甲。
“見到你,倒是搞清楚了自己身體發生某些變化的原因。”
說話間又是道道森寒氣息噴出,屋內的白霜越來越厚,有的地方已經開始垂下尖銳的冰錐。
顧判便閉了口,轉頭看了眼乖巧懂事的陋狗。
“狗子,你去找一下張廚子,跟他說,他給整過來的這個爐子,實在是不中用啊…”
“屬下謹遵老爺法旨,這就去讓張廚子換一個更好用的火爐,給老爺送來。”
陋狗撲閃著前后封面,晃晃悠悠朝著門口飛去,速度卻是比平常慢了一倍不止。
它感覺自己每張書頁內都仿佛是貓抓一樣,端得是輕攏慢挑抹復捻,大珠小珠落玉盤,麻癢難耐到了極點。
既希望前面的這道門無限遙遠,讓它怎么飛都飛不到頭,又恨不得下一刻就能把爐子拿來擺放到位,好讓它能不浪費任何一點時間,能夠完整聽到這些讓狗心癢難耐的秘密。
但盡管飛的再慢,這一小段距離也會很快結束,就當陋狗出門的那一刻,它終于又聽到了老爺猶如仙音般的說話聲。
“我想知道,對于你來說,這是機緣巧合,還是蓄意為之?”
老爺這話說的,怎地如此沒頭沒尾,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應該作何解釋!?
想到此處,陋狗頓感又麻癢了幾分,但此時業已出了房門,又不可能再折返回去,便瞬間融入虛空,急不可耐地去了。
站在門邊的血衣少女緩緩答道,“幽泉回父親大人的話,女兒自血泉中靈智初現,只是機緣巧合而已。”
顧判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屈指輕輕敲擊著溫涼的斧柄,剛要開口說些什么卻忽然間愣住,數個呼吸后才瞇起眼睛道,“你剛才,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