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荊棘聲音雖然壓得極低,但卻字字如刀的疑問,青衫道人久久沉默不語,只是先讓對方噤聲不語,然后跟在他的身側一起向微云山下走去。
直到能夠看到最后那座山梁的時候,他才收斂神色淡淡開口道,“師侄剛才說的那些話,以后就算是爛在自己肚子里,也不能再往外說出一個字了…就算是跟我說也是不行。”
“至于師侄口中的那位鎮南王,他到底是外門鎮守弟子,還是外域鎮守使,老夫親自過去看一眼便可有個分曉。”
“如果他真的有你所說的實力層次,師叔我…”
青衫道人并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驀地閉口不言,連腳步都猛地頓住,有些出神地看著前方拐過一道彎后,背負雙手站在石板山路上的那道身影。
他目不轉瞬盯著前方,身體不由得一點點繃緊。
他現在的感覺很矛盾,可以說是令人簡直要抓狂般的矛盾。
在數個甲子的修行中,尤其是在他成為了云海宗的外門長老后,也曾經不止一次見過宗門的高層修士,并且和其中幾個還有深入密切的交往,因此以他的眼界和經驗可以看出,面前這個安靜默立的男子即便具備修行仙門功法的資質,但本身境界應該并不算太高才是…
但心底莫名的警兆一直在提醒他,對方危險,很危險,非常危險,千萬不能與之為敵。
青衫道人深深吸氣,又緩緩呼出,竭盡全力壓下心中的驚訝與沖擊,至少保持住了表情的平穩無波。
他能一路修行到如今的境界,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沒有把握的事情不做,太危險的事情更是不做,只有活得長久,才能在修行的路上走得更遠。
活了這么多年,他已經見過不知道多少天資更好的修士恣意輕狂,太過高看自己的實力因而早早死掉,或者是傷到了根本再無寸進。
所以說小心謹慎無大錯,有時候過分相信自己的眼光和經驗,就是在給自己挖下葬身的墳墓……
還有很多時候,那種極其微妙的直覺,卻反而能夠在大難即將來臨時救上自己一命。
青衫道人沒有說話,而隨著背對著他的那道身影緩緩轉身,心中的一點不安也越來越濃。
下一刻,細密的冷汗已經從額頭滲出,迅速連成一片。
若不是身側便是已經恭恭敬敬跪伏下去的荊棘,他或許早已經有多遠就避開多遠。
顧判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向數十步外的兩人。
雖然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青衫卻頓時覺得自己周圍的溫度都降低了幾分,整個人如置冰窖,從頭到腳都是冰涼的感覺。
“這是…這是猶如實質的氣勢壓迫!”
“竟然只是看了一眼,就讓我幾乎失去了出手的勇氣!”
青衫已經完全失去了信心與勇氣。
他努力想要后退,但雙腿竟然不聽使喚,一直在微微顫抖。
自從成為云海宗外門長老后,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以往就算是面對著比自己實力高上一線的修士,只要對方遁法速度一般,就算是打不過,想要逃走還是能辦到的,哪里像現在這般,就連挪動一下身體都難以做到。
悄無聲息間,如冰山般的壓力陡然散去,嘩嘩流水聲,蟲鳴鳥叫聲再次充盈耳朵,顧判低低嘆了口氣,只留下一句話在青衫道人的心底不停回蕩。
“再次回到此地,不由得讓人浮想聯翩,回憶起當初在微云山尤家莊的日子,還有那位藺統領,就是在這條山路上給我帶來了相當大的麻煩…”
“哦,初次見面,先自我介紹一下,本人顧判,如今身為大魏國師,不知這位老先生該如何稱呼?”
不待青衫道人開口,一旁的荊棘便搶先一步說道,“回主上的話,這是屬下在宗門的師叔青衫道人,與屬下同為棲霞劍派一脈修士,一直以來都對屬下頗多照顧。”
顧判捂住嘴巴,低低咳嗽了幾下,聽上去隱隱有些虛弱地道,“既然是荊棘的長輩,那也能算得上是自己人了,只要該有的照顧自然不會少。”
“主上可是受傷了?”荊棘見此情況,不由得面色一變,隱隱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青衫道人。
“前幾日去處置了一起異聞事件,受了些小傷,并不礙事。”
“異聞事件…”
荊棘重重呼出一口濁氣,臉色稍緩,“屬下正要就此事向主上稟報,近些天來周邊區域也很不平靜,有神秘異類生靈瘋狂作祟,居于微云山上的宗門弟子也一直沒有找到源頭所在,主上此次上山,或許還要注意一下這方面的情況。”
青衫道人再看一眼顧判,若是按照云海宗的標準,確定以及肯定他真的只是個剛剛踏入修途的新人,別說是否能勝任外域鎮守使這一職位,就算是比起荊棘怕是都大大不如。
那么為什么荊棘師侄會在此人面前持如此低的姿態,甚至達到心甘情愿認其為主的程度,為什么自己剛剛在面對那道背影時又會莫名感到極大的危險,便成了青衫道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問題。
在思慮許久后,他還是決定相信荊棘師侄的眼光,也相信自己剛才那第六感般的直覺,終于也打破了沉默,聲音沙啞緩緩道,“顧鎮守使,荊棘師侄剛剛說的不錯,但還有一點他并不知道,那便是自本門和其他宗門修士開始降臨以來,已然損失慘重,直到現在都沒能真正查明原因…”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此方天地隱藏著某個異常危險的神秘勢力,在針對吾等降臨修士下手,鎮守使對此也要千萬小心。”
“我知道了。”顧判側耳傾聽,表情凝重微微點頭,心中卻是有些莫名的古怪感覺。
對于他們這些降臨修士而言,此方天地自然不算平靜。
而對于某些運氣不是很好的降臨修士,甚至可以說是步步驚心、一步踏錯便會丟掉性命,死無葬身之地。
若是認真算起來,光是死在他手中的降臨修士,都早已經超過了幾十個之多,有的宗派甚至被他連根拔起,死了個白茫茫一片真干凈,什么都沒有剩下。
所以說,這位青衫道人鄭重提到的神秘勢力,應該就是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