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襟同樣看著那兩個人,片刻后卻又忽然移開視線,抬頭看向了頭頂的天空。
“天黑了。”
他又吐出了三個字。
天黑了?
顧判又是微微一愣,隨即抬頭,便看到了一團如墨顏色的云團迅速在高空聚集,并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下蓋壓籠罩過來。
“逃不掉。”
魏襟陡然間變得惜字如金,就像是突然間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讓顧判有些很有些不適應的感覺,不過他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因為頭頂那片黑暗的下降速度越來越快,瞬間就已經將眾人完全淹沒其中。
但讓顧判有些驚訝的是,這片黑暗仿佛專門瞅準了他和魏襟兩人,在將所有人籠罩后又瞬間收攏聚集,盡數歸于他們的左右。
一尊丈許高的燃燒鬼面轟然落下,將顧判的身體牢牢籠罩在內,在最后一刻抵擋住了黑暗的侵襲。
噗通!
剛剛還在昏迷的山散人竟然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表情呆滯、雙眼無神,牽線木偶般一步步朝著顧判走了過來。
而除了他之外,其他的業羅弟子同樣失了魂一般,雙臂伸直,腳步僵硬,朝著魏襟靠了過去。
一道猩紅火焰自燃燒鬼面內轟然爆出,挾裹著一閃而逝的森寒光芒,從山散人身上劃過,而后紅炎寒芒余勢未消,將已經圍攏到魏襟身旁的業羅弟子同樣斬成兩斷,鮮血內臟流淌一地。
緊接著紅炎寒光再次暴起,朝著同樣被黑暗包裹的魏襟落下。
燃燒鬼面內,顧判面無表情,眼神冰寒,充滿殺意,出手毫不留情。
當他可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真正掌控局面的時候,基本上是以一個上位者大領導的高度來面對這些業羅門人,大家都算是一個體制內的上下級關系,能留幾分面子就留幾分面子,日后拿住把柄也好敲打搓弄他們,不是那么死硬的話完全可以將其變成自己的人。
但如今在面對著無法預知的敵人時,所有一切的變數都要被提前清除干凈,包括剛剛和他聊得很開心的魏襟,在他眼中也已經成為了必欲殺之的目標。
與其讓他們死在那道黑影手中,或者是讓他們成為那道黑影的幫兇,真的不如讓他一斧頭劈死,簡單痛快,一了百了。
但紅炎在最后一刻被陡然變得濃郁的墨色黑暗阻擋了下來,雙刃大斧也如同斬在了厚重粘稠的膠水深處,無法向前遞進半步,所以也就無法將處于重重黑暗中的魏襟斬殺。
顧判猛地低頭,瞳孔收縮,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的身體,看到一縷黑氣正從胸前散逸出來,與外面的黑暗里應外合,迅速瓦解著燃燒鬼面的防御。
他不由得想起了不久前在修身路上的一幕,當時那道黑暗身影朝著他遠遠一指,沒想到最后的落點竟然在此時此刻。
無盡黑暗猛地收縮,而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數個呼吸之后,一切都恢復了平靜。
地面上只留下幾具殘破的尸體,還在汩汩流淌著殷紅的血液。
“在這里呆的時間越長,吾就越感覺到身上背負的壓力在增大,這里果然不愧是前輩曾經修行棲身,萬載傳承不滅的業羅呢。”
悄無聲息間,身著淡藍長裙的女子顯現身形,隨著那道黑暗中的身影一起看向了遠處瘋狂奔逃的幾名業羅弟子。
他悠悠嘆了口氣道,“雖然已經破碎殘敗,但這里畢竟是曾經威壓一方之業羅秘境,對你這樣的異類生靈自然有一定的壓制,這是很正常的事情,習慣就好。”
“幸虧此次奴婢是跟隨前輩一同進入此地,不然定然還會受到更加強烈的驅逐與壓迫。”
她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笑容,換了個話題道,“前輩因何而嘆息?”
“吾很開心。”
黑暗中的身影負手而立,閉上了眼睛道,“不知多少年來,吾想盡辦法,卻一直進不得當初業羅秘境中三圣開辟的密地,即便是退一步,欲要尋求有緣之人代替吾進入觀之,卻仍然無法得償所愿,直至今日,突然便能夠將兩個人送入兩處密地,如何不讓吾歡欣鼓舞?”
藍裙女子微笑道,“前輩可是要讓那兩個業羅弟子進入密地,去搜尋當初三圣所遺留之修行秘法么?”
“修行秘法?”他緩緩搖了搖頭,“藍蓮你想錯了,吾萬載不滅,所思所想所期盼的絕不是所謂的幾部修行功法,而是要尋找當初讓業羅破滅,萬族修者隕滅的那個答案,這才是吾真正想要的東西…”
藍裙女子默然許久,低低嘆息道,“王上已然自湖中出山,前往大魏京都而去,她如此做,也是和前輩一樣的想法嗎?”
一片黑暗中,他的聲音淡淡傳出,隱有幾分失真,“想要真正破開藩籬,就必須不假人手,自己去一層層撥開迷霧、尋找答案,這一點她也是知道的,所以說吾和千玄不過是兵分兩路,齊頭并進而已。”
“好了,如今目標正好有兩個,你我各自追蹤其中一個,待到他們再次出現之后,你就可以將自己追蹤的那個業羅弟子直接擒拿,而后帶來交由吾處置就好。”
“請前輩放心,奴婢明白了。”
藍蓮躬身行禮,而后面上閃過一絲疑惑道,“前輩的弟子如今應該也進入到了秘境之中,若是讓他們不小心殺掉了某個“有緣之人”,豈不是會壞了前輩的大事?”
下一刻,就在她的身形即將隱入到一片氤氳水霧之前,自黑暗中又傳出了那道略顯沙啞的聲音。
“無妨,此地能夠讓吾心生感應的唯有寥寥數人而已,吾也已經在他們身上留下了些許手段,那三個不成器的家伙就算是對那標記的幾人動手,最多也不過是將之打成重傷垂死,取不了他們的性命。”
說到此處他倏然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不過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因為吾那三名不成器的弟子已然喪命于秘境之中,出手的正是剛才兩人之一…還有,那三個蠢材雖然不過是吾閑暇無聊時隨手調教出來的小家伙,聯手之下卻也稍稍能有些戰力,所以說你也不要太過大意,以免在這小小的水溝中翻了船。”
“請前輩放心,奴婢一定會倍加小心。”
他淡淡笑了起來,“你身為千玄的貼身近侍,不管是心性還是實力自然比那三個愚蠢的小家伙強上很多,所以我一直都很放心。”
顧判眼前盡皆被黑暗所籠罩,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都失去了意義。
待到光亮再次出現的時候,顯示在他眼前的,已經不是寬闊的石路,而是矗立在正前方的一間寬闊雄偉的的大殿。
碧藍的窗戶,金黃的窗欞,各種彩色染料仿佛活過來一般輕輕流動,在明亮光芒的映照下,一張張充滿滄桑感覺的歷史畫卷鋪面而來。
目光向大殿深處望去,他忽然發現大殿并不是孤立的,還有數條寬闊的廊道將大殿與其他殿堂相連,即便是運足目力,也無法看到這片建筑的邊緣所在。
不過在主殿和其他殿堂之間,彌漫著無所不在的墨色霧氣,而這些黑霧給了他極度危險的感覺,似乎只要敢離開這座大殿踏足進去,就一定會有難以想象的恐怖遽然降臨。
他收回目光,再次注視著眼前的大殿,被大殿正中央的一排巨型畫卷吸引了心神,隨后按照從前至后的規律,很快找到了殿中第一幅圖案所在的位置。
第一幅圖案簡單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一整塊的大片墻壁上什么都沒有,只是在正中間有幾個模糊到顧判無法看清的人影盤膝團坐,面對著正中央一顆不大不小的圓球。
看到眼前的壁畫,顧判不易察覺地撇撇嘴,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這幾個小人兒到底是誰,從哪里來,又在這里傻呆呆地坐著干什么。
是在坐而論道?
還是等著排排隊分果果?
第一幅圖案雖然簡單,但占據的墻體面積卻是最大,他又向前走了一段距離才算是來到第二幅圖案前面。
這次映入他眼簾的是一片金色的光芒,無數滿面虔誠的生靈沐浴在金色光芒下,無比虔誠地伏地叩拜,順著所有這些栩栩如生的人形向上看去,在金色光芒最盛處,是一個耀眼到讓人幾乎無法直視的模糊身影,居中端坐,幾乎占據了將近一半的篇幅。
那么,這個家伙又是誰?
和剛才排排隊分果果的幾個簡筆畫有什么關系?
或者說,第一幅壁畫和第二幅壁畫之間到底有什么關聯?
更重要的是,他進入業羅秘境最想要的修行秘法呢,記載著各種修行法門的石碑呢,到了現在連毛都沒見著一根,光是看這些稀里糊涂的壁畫又有什么用處,哪怕它畫的是開天辟地的大,那也不是他眼下最為需要的東西。
顧判對此一無所獲,兩眼懵逼,默默在墻壁前站了一會兒便繼續向前方走去,一邊觀看著一幅幅的壁畫,一邊尋找著可以從此地出去的線索。
一路行來,他的心弦一直處在極度緊繃的狀態,時刻準備著和將他坑到這里的那片黑暗大打出手,每一步邁出都小心謹慎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