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攜帶霜刃讓顧判稍稍有些遺憾,但是他很快便又想到,難道非要用霜刃才行嗎?
根據白夜話里的意思,那張滿是尖牙利齒的大嘴想要的是冰寒之力,如果他能夠找到的話,或許就能達到同樣的目的。
可惜,這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他是玩火的,靈引是折紙的,項洌是致幻的,陋狗是騙人的,白夜純粹就是力氣大,他們這群人里面,好像還真就找不出來一個能夠御使冰寒之力的存在。
顧判思慮許久,忽然間想起來一樣東西,倒是無時無刻都在向外散發著或許可以稱之為冰寒的氣息。
那便是幽玄大門之內一直向外散逸的混沌灰霧。
只不過這些灰霧給他的感覺有些奇怪,嚴格算起來也并非是純正的冰寒之力,相反初一接觸,還會給人以一種火熱灼燒的感覺,但是只要深入接觸進去,就陡然變成了由內自外將整個靈魂為之凍結的冷意。
當初也得虧是他穿著尖刺黑鎧,端坐黃金寶座才深入接觸的那些混沌灰霧,不然無論如何也挺不過這東西對于神魂堪稱銷金蝕骨的冰點灼燒。
一想到尖刺黑鎧和黃金寶座還是處于無法勾連使用的狀態,顧判心里就驀地憋了一股邪火無處散發,連帶著整個人的氣息都變得有些冷厲勿近起來。
悄無聲息間,絲絲縷縷混沌灰霧從他的七竅中緩緩流淌出來,又開始朝著四面八方蔓延出去。
從顧判陷入沉思,到混沌灰霧出現,這一系列變化中間最多間隔了不到三個呼吸時間,并且一開始灰霧的存在感極淡,又有著漆黑雨夜的掩護,導致圍攏在他身側的幾只異類誰都沒有第一時間察覺。
最先發現不妥的自然還是對危險嗅覺最為靈敏,對自家性命絕對負責的血書陋狗。
當第一縷混沌灰霧才剛剛接觸到它的封面,位于封面左上角的那張若隱若現的陰森恐怖面孔,便陡然睜開了它那雙血淋淋的眼睛。
“這是什么東西,難道是老爺存起來的那些詭異莫名的灰色霧氣!?”
“老爺這是要干什么,身體里面的濁氣存的太多了,所以時不時地就要向外釋放一下么,算了算了,只要不需要本狗出力,那就沒什么問題……不對!這次的灰霧不對,怎么感覺很危險的樣子,本狗就甘霖涼了啊…”
“跑,快跑!”
封面書頁上,若隱若現的陰森面孔在嘶聲哀嚎,下面的剝皮血腿劇烈顫抖著,已經止不住地膝蓋發軟跪倒在了血路之上。
嘩啦啦!
渾身顫抖的血書閃電般從顧判的懷中竄了出來,最中間的書頁還不忘夾住了那只鏡面已經開始扭曲變幻的銅鏡,頭也不回便朝著高處遠處飛去。
在陋狗的心中,雷達小少爺是一定要救的,而且以小少爺的體型,它救起來也毫不費力,至于那個似乎是有些看不起它的紙片人,還有那只沒什么特別本事,只配賣萌被擼的白貓,她們愛死死去,和它狗爺是半個銅板兒的關系都無。
靈引第二個察覺到了不妥,但它的動作相比起頭也不回倉皇逃竄的陋狗而言,卻是已經有些慢了。
絲絲縷縷的灰色霧氣迅速蔓延開來,已經有不少沾染在了它的身體表面,最初是有些奇怪的灼熱感覺,但僅僅剎那之后,灼熱的的觸感已然化作一片冰寒。
下一刻,灰霧就在靈引的手臂表面覆蓋上了一層淡淡的灰霜,而且灰霜還以極快的速度向著整個身體蔓延過去。
靈引驚恐地低呼一聲,當即便卸掉兩只手臂,背后唰地展開一對紙質翅膀,追著陋狗的背影便朝高空飛去,在離地而起的剎那,她的身后還間不容發地甩出了一只長長的白色尾巴,卷住了趴伏在地顫抖不已的白夜,帶著她一同瘋狂逃竄。
混沌灰霧繼續向著四周擴散,顧判有些出神地注視著自己掌心的那幾枚尖牙,怔怔地看著它們在灰霧的侵蝕下一點點風化,迅速化作灰燼消散在虛空之中,又看著一縷縷輕煙飄起,在灰霧中凝聚成一張沒有舌頭,沒有身軀,僅有利齒的大嘴形狀,才猛地回過神來。
一道寒光閃過,那只由煙霧組成的嘴巴被一斧斬成兩片,他輕輕吸了口氣,收起雙刃大斧,緩緩轉身看向了雨夜中影影綽綽的小鎮建筑。
嘩啦啦,最先感覺到危險消失的血書又第一個飛了回來,還不忘貼心地將銅鏡精準投入到老爺的懷中,最后才表功似的顯現出一行紅字在老爺的眼前。
“老爺剛剛突然散出灰霧,可真的是嚇死狗了。”
“我已經找到了那東西的大概位置,但還是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準確。”顧判深深吸氣,一直吸氣,將最后一縷灰霧吸入口中,面上露出一絲興奮與詭異交織的古怪笑容,“不過對方的數量似乎超出了我的預料,不知道即將到來的,會是一場豐盛至極的海天盛宴,還是一鍋能把人給撐死的夾生飯。”
一陣斜雨撲面而來,靈引帶著白夜從空中降下,落在了顧判身前。
“主上,那些鎮民都已經瘋了,正在瘋狂相互撕咬吞噬,他們身上活人的氣息已經消失不見,一個個變得就像是兇獸一樣暴虐…”
“我知道了,你們兩個去將他們都處理掉吧,在面對真正的守關大怪之前,必須要將所有的零散野怪清除干凈,一個都不能剩下。”
靈引領命,正要帶著白夜過去,卻又被顧判給叫了回來。
“白夜,你剛剛提到了千落島主,我想知道,這位究竟又是個什么樣的根底。”
白夜有些遲疑地道,“回老爺,奴婢也只是從寒號兄弟那里聽過一兩句模糊的描述,所知不多,只知道千落乃是寒號兄弟效力的主子,就算是那不可一世的千眼,似乎也比不上它的地位高貴,至于它到底有什么本事,奴婢也不甚清楚。”
“那就這樣吧,你們可以去了。”
靈引和白夜領命而去,顧判將血書捉住塞進懷中放好,不再去管遠處打谷場中越來越恐怖凄厲的嘶嚎,轉身緩緩朝著小鎮的方向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當他踏出第九步的時候,向前邁出的左腳毫無征兆凝滯在了空中,下一刻又緩緩地將之收了回來,面無表情低頭看向了突然間變得松軟滑膩的地面。
原本的冰冷泥地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大團大團濕漉漉的黑發,在瘋狂涌動,交織纏繞。
顧判任由那些濕冷滑膩的發絲纏繞上自己的身體,緊接著任由黑發將他拼命朝著地下拖動過去,直到他的腦袋即將沒入到黑發叢中的那一瞬間,由體內爆發而出的紅炎才瞬間席卷一切,耳環驚天動地的大爆炸驟然降臨。
“受到法治教育多年,我一直就是一個遵章守紀的好人,更是養成了與人為善、與己為善的溫和良善性格…不過有時候越是彬彬有禮就越得不到應有的回饋與對待,只能拿出大炮仗炸門才能得到公平公正的對待,這就是很多情況下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顧判瞇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面前那個簡直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東西,言語間不無感慨,“呵,我說的就是你,這就是你的本體嗎,看起來倒是有夠惡心的。”
“不過讓本官有些不解的是,為什么最先跳出來的會是你這個東西…本來你隱藏得如此之深,我都已經暫時放棄了找你麻煩的想法,都已經準備轉身離去了,然而結果卻大大出乎了我的預料。”
站在顧判對面的是一個通體雪白的纖細人形,身材樣貌和之前消失在地下的晏妹有著幾分相似之處,卻又似乎并不完全相同,還摻雜著另外一個不同女人的些許特點。
若是讓普通人看過去,只會覺得它肌膚如玉,光潔耀眼,美麗極了,但在顧判可以透過現象看本質的紅炎之眼中,它只是看起來像個人而已。
但如果能透過那層如玉般細膩的肌膚看進去,就能發現里面并沒有任何的血肉骨骼,有的只是大團大團的黑色發絲,在皮膚下面瘋狂涌動。
而且這并不是它的全部,在纖細人形的腳下,還通過發絲連接著一只直徑丈許的慘白圓球,而隨著人形的動作,慘白圓球也會隨之而動,顯露出它的全貌。
這并不是個球,而是一個頭。
而且是沒有任何毛發的光潔人頭,就像是一粒剛剛煮熟去殼的雞蛋,一如當初顧判在微云后山見到的名為施蠡的老陰比。
顧判悠悠嘆了口氣,看著那只堪比一間客房大小的頭顱緩緩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它并沒有眼白和瞳孔,眼眶內密密麻麻擠滿了成百上千肉瘤顆粒,還有無數細密發絲在里面游蕩,每眨一下都會引起劇烈的摩擦蠕動。
看上去很恐怖,卻更令人惡心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