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千戶接到指令,當即便又問道,“那么,在重陽真人眼中,貴國的金狼王,以及金狼族一眾貴人,對于北地與大魏之間的關系,又是個怎樣的態度呢?”
“某姓王,陛下不必客氣,直呼老夫姓名…叫我王重陽便可。”
顧判坐直身體,凝視著司馬的眼睛,一句一頓緩緩道,“南北必有一戰,這是未來不可避免的大勢…這里老夫必須要提醒陛下一句,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咔嚓!
身披龍袍的司馬千戶不小心失翻了茶盞,任由茶水順著桌面流淌下來,滴滴答答掉落地上。
在他身后,白發長眉的老太監也猛地抬頭,第二次將目光凝聚在顧判身上,眼睛里中除了驚訝,還充滿了不可置信的懷疑神色。
一瞬間,所有能聽到顧判聲音的人盡皆沉默不語,心中充滿疑惑與驚訝,除了去深思這幾句話之外,他們都還在想一個原本并不需要去想的問題,那就是這位北地草原而來的金狼國師,到底是站哪邊的?
這位姓王名重陽的金帳國師真的是語出驚人,竟然直截了當說出兩國必有一戰,還口口聲聲提醒著他們要小心自家的入侵,這難道是北地草原狼族所特有的高傲自大的外交方式?
我馬上就要來打你了,你卻無計可施,只能跪在那里等死?
司馬緩緩平復著呼吸,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在一個穩定的狀態,“重陽真人的意思是,國戰已然無法避免?”
“陛下俯首稱臣,軍隊卸甲歸田,大魏舉國為奴為仆,放開邊關迎接金狼一族入主中原,當可避免刀兵之災。”
“笑話!我堂堂大魏天子,麾下披甲執銳之戰士何止百萬,又豈會懼一異族之威脅!?”
司馬騰地從桌后起身,冷冷笑了起來,“莫非真人已經忘記了自我大魏立國以來,由南向北進行的數次征伐!?”
我特么的知道個屁啊!
顧判很是無語地看著對面,暗道就算他知道那幾次“北伐”的相關戰例,也不能再拿來套如今的兩國形勢啊。
畢竟如今天地生變,在魏朝境內已經是冬日驚雷,黃泉地涌,百鬼夜行,秩序都開始朝著難以控制的局面崩壞。
而在北地草原,如今當權的也已經不再是人,而是狼族野獸,誰知道它們的數量和戰力如何,又會有哪些超出人類理解范圍的力量出現,真要是還拿著以前的老思想去應對,怕不是會敗得很慘。
他并不想看到天下大亂的局面,也不希望過那種赤地千里,難見人煙的生活,所以還是耐住性子解釋了幾句。
“陛下此言差矣,如今的北地草原,早已不是當初的情況,你們在不久的將來真正要面對的,已經不再是人,而是比人更加具有獸性,同時開啟靈竅,擁有了和人一般智慧的草原狼族。”
“這里面到底有怎樣的差別,值得諸位去深入思考,不只是眼前的兩位,還有其他能聽到老夫聲音的諸位,都需要好好去想一想,面對此千年未遇之大變局,又該如何去做。”
密室之中,魏皇坐直身體,閉目思慮許久后沉聲道,“白公公對這位草原國師觀感如何?”
立在墻角一動不動的黑衣男子嘴唇無聲翕動片刻后道,“回稟陛下,白公公言道,暫時還不能看透此人底細。”
“連白公公都無法看透此人實力,觀其言行舉止也絕非普通人之資,加之身側又有狼妖隨侍,如此說來,他真的有可能是來自草原的國師?”
“只是他身為北地草原國師,就算是在所謂的金狼族內,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為什么會做出如此明顯的背叛北地,投靠我大魏之舉?”
“惜乎此人太過狂妄,目無尊長,不懂尊卑,即便朕重其才,恐怕也無法真正將其收為己用......只可惜珞妃不在,不然的話,集合白公公與珞妃兩人之力,倒是可以直接出手試探,如今只得白公公一人,卻是不好直接出手。”
又沉默片刻后,他很快做出決定,“傳旨,禮送重陽真人出宮,先秘密安排其到驛館暫且住下,在不泄露身份的前提下,務要使其滿意舒暢。”
“另外,調集緹騎和異聞司高手,對其進行秘密監視,隨時聽令將其圍殺。”
“遵旨......”
“回稟陛下,司馬千戶請旨,若是這草原國師想要吃人,又該如何處置?”
魏皇面色陡然陰沉下來,數息后卻又語氣平靜道,“刑部天牢里關著那么多的待斬重犯,從里面挑幾個,讓他們為國盡忠便是。”
直到顧判被禮送請出宮門,他都沒有揭穿司馬假扮皇帝的事情,相反還非常正式和諧地結束了“兩國高層”之間的此次會談,并且取得了初步的成效。
不久后,他已經來到了裝飾極為奢華舒適的客房之中,桌上肉香撲鼻,擺放著烤到色澤金黃的肉片,還有兩個小宮女守侯在側,柔柔地問道需不需要開一壇酒水。
肉是炭烤草原狼,酒是陳釀百香果,搭配起來當真是肉香撲鼻,一看便是美味無比。
顧判最開始還保持著高度警惕,不吃不睡,甚至連茶水都沒有喝上一口,但過了一段時間后,他漸漸發現,大魏朝廷似乎真的將他當成了高貴國賓,至少在他們摸清楚情況之前,暫時不會有直接的生命危險。
于是他便稍稍松弛下來,先讓狼岐試了試毒,等了片刻后便開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直吃到天色蒙蒙發亮才找人撤了酒席回屋沉沉睡去。
正睡得香甜,忽然間門外傳來一陣喧嘩,中間還夾雜著爭吵的聲音,顧判被硬生生吵醒,翻來覆去睡不著,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無明業火,掀開被子只著小衣赤著腳就下床來到了門邊。
院子中央,狼岐正被一群華服少年圍著,頭上的帽子斜斜靠在一邊,衣服破了幾道口子,就連左側臉頰也高高鼓起,上面清晰可見一只新鮮掌印。
幾個驛館的官員畏畏縮縮站在一旁,看模樣似乎也是剛剛被他們用拳腳給教訓了一頓,完全是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情況。
顧判透過門縫觀察片刻,悠悠嘆了口氣道,“還真是年輕氣盛,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他看著幾個意氣風發的少男少女,聽著他們口口聲聲要讓他這位“江湖魔頭”出來接受質詢,忽然就有些感慨。
這幾位沒有接受過“社會毒打”的小貴人啊,讓他不由自主便回憶起了剛剛來到此方天地時,還未被荒村異類教育過的那位許世子,也是像他們這般不食人間煙火,滿心以為整個世界都是以他們為中心在運作。
或許他們在家中也被耳提面命地教了許多東西,但最多只能算是歷練出了一層皮,內里還在被打小養成的驕傲矜持所填滿。
看著外面幾個小家伙義憤填膺、趾高氣昂的模樣,顧判無所謂地一笑,正準備堵上耳朵再躺回床上睡個回籠覺補充精神,臨轉身前忽然卻又生出些許的疑惑來。
有意思了,以他現在所扮演的人物身份,竟然會有幾個小家伙找上門來嗷嗷叫陣,真的是讓人疑竇叢生,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