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烈閻才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抹去了額頭上一層細密的冷汗,扶住桌子坐了下去。
“神君吶神君,你最后這句話,可是要嚇死個人啊......”
烈閻喃喃自語著,端起剛剛倒好卻沒喝的濃茶一飲而盡,從頭開始梳理有些紛亂的思緒。
雖然只聽到短短幾句話,但內里所隱藏的巨量信息,卻是讓他從頭到腳一片冰涼。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當初起始于屏夏郡項舉人府內,最早被定名為詭鏡貓妖的異聞事件,竟然會牽連如此之廣,幕后又如此之深。
原以為逍山老人就已經是造成一切詭異的恐怖源頭,結果挖開后才發現,他竟然只是某個“人”的寵物,而那個“人”,似乎還和孫府有所聯系。
烈閻回過頭來再仔細思量那兩件讓他去調查的事(情qíng),想了很久后,最終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那位“劉郎”的(身shēn)上。
桌上的雕像差不多有兩尺高,看起來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年輕男子模樣,但讓烈閻感到驚訝的地方在于,雕像竟然穿著一(身shēn)大魏騎兵的專造鎧甲,而且是和數十年前的式樣一模一樣,就連細節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他猛地推開椅子起(身shēn),連還在呼呼熟睡的金都不去管,一路飛奔著就朝陸致的住處跑去。
這兩件事必須馬上就查,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懈怠與耽誤。
不僅僅因為有著三天的期限,更因為通過查調查這兩件事,還可以連帶著去深挖孫家更多的信息,也好讓他們去分析判斷,里面是不是還隱藏著什么聳人聽聞的秘密。
第二天入夜前,烈閻帶著兩個屬下,來到孫府門前,先是對著大門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而后將一封封好的密信放到了門檻正中。
吱呀!
厚重的紅木大門自動打開了一道縫隙,里面空無一人,只有一股帶著灼(熱rè)氣息的微風吹來,將烈閻三人盡數籠罩在內。
雖然風是(熱rè)的,但烈閻卻感覺自己很冷,發自內心、發自肺腑地一片冰涼。
眼角余光瞥到(身shēn)旁的兩個屬下,烈閻才發現這兩人比他都還不如,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兩股戰戰幾乎已經到了站不穩當的地步。
“你們辛苦了。”
金鐵交鳴的聲音從門內響起,烈閻眼前一花,再看時卻什么都沒有,就連被他從門縫塞進去的密信也不見了蹤影。
木門被重重關上了,整個孫府老宅再次恢復寧靜,在漸漸變黑的天空下猶如一片死地。
然后三人飛快離開,從門內傳來隱隱約約的灼(熱rè)氣息讓他們不敢再此多停留哪怕一個呼吸時間。
片刻后,顧判在一張寬大舒適的躺椅上坐下,打開了剛剛入手的信件。
里面的內容非常詳實,而且從頭到尾都是平鋪直敘的干貨,沒有添加任何多余的東西進來。
從頭到尾細細閱讀一遍之后,顧判算是肯定了自己的第一個判斷。
深藏于孫府之中的紋路應該就是最近才被刻畫下來的,信上寫到,在三年前的初(春chūn),孫家老宅進行了一次規模很大的修造,許多地方都被推倒重建,而上一次類似于這樣大規模的施工,還要前推至數十年前。
然后是關于孫傳墨提到過的劉郎,名為劉傳檄的男子。
由于時間實在太過久遠,劉姓男子本(身shēn)當初也不是什么太有名氣的人物,因此留下來的信息非常之少,這還是烈閻將城里城外所有高齡老者全部詢問過一遍之后,才搜集形成的結果。
很久以前,七塬郡城內的確有一個名叫劉傳檄的讀書人,家境普通,為人謙遜有禮,曾擔任過當時孫家的西席教師,教導孫傳墨和其哥哥讀書畫畫,后天下大亂的戰火席卷而至,便被當時的魏軍挾裹進入行伍,自此就再也沒有回來。
后天下平定,孫家父子自軍中返鄉,也曾經提到過劉傳檄的名字,只是說他早已經戰死沙場,到后面也就再沒有人提起了。
一個本應該死掉好幾十年的人,卻以這樣一種方式重新出現,雖然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真正見到他的本尊,但直覺告訴顧判,劉傳檄此人應該還存在于世間,只是不知道變成了怎樣的存在形式。
沉思許久,他將那封密信化為灰燼,伸手拍了拍衣服里的銅鏡,對著里面的鍋蓋頭低聲吩咐了幾句,然后便再次沉浸在對各種線條紋路的苦思冥想之中。
烈閻正在與幾位同僚吃酒,晚飯前去孫家老宅送信這一趟讓他渾(身shēn)發冷,直到現在都還未完全平復下來,必須要借助烈酒來紓解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寒意。
幾杯酒下肚,又吃了幾口(熱rè)鍋子煮沸的牛(肉肉),他緩緩呼出一口酒氣,終于覺得(熱rè)氣再次回到了(身shēn)上。
“烈大人果然一(身shēn)是膽,在那種(情qíng)況下,竟然還能保持平靜,屬下萬萬不及也。”
金端起杯子敬酒,小小地拍著直屬上司的馬(屁pì)。
烈閻微微一笑,用杯底和伸過來的酒杯上沿輕輕碰了一下,就往嘴邊送去。
恩!?
他抬手到一半,卻猛地呆住,目光驚訝悵然,幽幽注視著大號瓷杯內毫無征兆出現的一兒將肚子里剛剛吃喝的存貨都噴了出來。
他當即起(身shēn),一句話都不說,端著酒杯就走了出去。
只留下屋內的兩個下屬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直到來到外面無人之處,烈閻才停下腳步,低聲問道:“原來是神使駕臨,不知神君又有何諭令示下?”
清脆稚嫩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先生說了,讓你想辦法去找當時和劉傳檄同一軍陣的老卒,詳細了解此人從軍后的信息,以及他最后到底是戰死了,還是失蹤了,或者是其他什么結局。”
烈閻愣了一下,猶豫道:“回神使的話,劉傳檄乃是太祖平定天下時入的行伍,年代已經久遠,想找那時候的老卒,而且是他(身shēn)邊的老卒,困難很大。”
“這是先生的意思,我不懂,也不想懂,只負責傳話。”
“好,好吧……”
烈閻呼出一口酒氣,忽然間感覺自己竟然不害怕了。
對啊,鍋蓋頭這家伙雖然是一個能將他折騰得很慘的異聞生靈,但今(日rì)不同往昔,他也不再是當初的他了啊。
在面對這些異聞生靈的時候,他也算是有“后臺”的人了。
現在他們同為“神君”的屬下,都是在給“神君”做事,這鍋蓋頭就算再厲害再恐怖,也絕對不敢在此取他(性性)命。
既然如此,那他還怕個鬼啊!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