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幽暗深處,紅衣紅裙的女子抬了一下頭,同樣露出一絲淡淡笑容,“我啊,在下雪前就悄悄過來了,趁著夜黑直接進了內苑,別說你了,就連余管家都不知道。”
紅衣女子沒有抬頭,聲音柔柔地回了一句。
“嗯,我大哥的病還沒好嗎?”
“一時半會兒應該是很難痊愈了,只能是一點點慢慢將養,他不愿我呆在那個壓抑的氛圍里,所以我就來了此處,沒有提前跟妹妹說,倒是有些抱歉了。”
孫菱淡淡道:“大嫂跟我不需要見外,這小竹林,只要你想住,住多長時間都沒關系。”
紅衣女子緩緩抬起頭來,有些疑惑地道:“不是紫竹林嗎?”
“以前是紫竹林,不過方公子說我福緣太淺,頂不起這個名字的重量,所以剛剛改成了小竹林。”
“這樣啊,說起來,我和你大哥的福緣,也并不深呢。”她幽幽嘆了口氣,接著說道:“一個月前,余管家說在他們老家有個轉運的法子,我剛安頓下來還沒來得及去問他,到底是什么樣的法子。”
孫菱依舊淺淺笑著,慢慢道:“大嫂,現在已經沒有余管家了。”
“哦?”
她愣了一下,“余管家怎么了?”
“他走了,被我那缺了顆門牙的大丫鬟啊,給硬生生逼走的。”
孫菱說話間沒有任何不高興語氣,“我知道這小蹄子的想法,是準備讓她那好吃懶做的大哥過來接替老余,之前倒是也跟我提起過,不過還沒等我表態,她就又去跟老祖宗說了一嘴。”
“所以啊,我也就不需要糾結了,既然她在老祖宗那里有面兒,那就這樣吧。”
紅衣女子沉默片刻,展顏笑道:“這樣也好,你大哥本來還想著什么時候勸一勸那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愚忠老頭,但是老祖宗不發話,他也不好多嘴說些什么,現在倒是沒了這層關卡。”
“早知道老余頭要走,我應該提前給他賜下些賞錢的。”
孫菱的笑容沉寂下來,幽幽道:“大嫂你這就說錯了,既然走,那最好就走得干干凈凈,不要再和我們孫家有一絲一毫的額外瓜葛才好。”
“小妹思慮極是,是我考慮不周了。”
顧判在不遠處的廳內坐著,從頭到尾聽完了孫菱和紅衣女子的聊天,忽然間就對孫府內關系之復雜詭異生出了許多感嘆。
還有她們口中的老祖宗又是誰,為什么一提起來,每個人的語氣都有些不自然的變化?
是不是說這個老家伙,才是引起孫家古怪的根源?
在他身側,山娘真的就像是一座雌性肉山,默默站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地給他續上茶水。
“既然小侄兒又睡著了,那我就不打擾大嫂了。”說起小侄兒的時候,孫菱垂下眼睛,表情在剎那間有了些許的變化。
“去吧,我看那位方公子已經等了不短時間了。”
她停頓一下,有些遲疑地問道:“我以前似乎并沒有在府中聽人說起過方公子。”
孫菱笑瞇瞇道:“老祖宗還不知道他,我也不想讓老祖宗知道。”
“你…”
“大嫂不用說了,我都明白。”
孫菱回頭看了眼顧判,正好與他對望過來的視線相觸,然后各自分開。
“我就是看著他很有意思,也合自己的眼緣,所以,在遵從老祖宗的意思之前,先和他一度也沒什么吧。”
“然后,我再把他偷偷送走,不就行了?”
顧判端著茶盞的手一抖,抬頭看了眼雕塑般的山娘,語氣古怪道:“你家小姐,這么放得開的嗎?她當著我的面如此說話,就不怕我害羞嗎?”
“小姐她,一直都是冰清玉潔的處女。”
顧判忽然就有些好笑,孫菱是不是處跟他又有什么關系?
這可是在禮教森嚴的封建社會,說話如此口無遮攔的風人,竟然還敢說自己是處?
更何況,難道就因為她是,他就必須要和她做上一場?
這屋子里現在除了他,就只剩下三個女人和一個嬰兒,她們就這么當著一個小孩子的面,說這些東西都臉不紅心不跳的嗎?
這一家子太不正常了。
然后他就又聽到孫菱的嫂子嘆氣道:“這也太倉促了一些,若是方公子不愿意呢?”
“他不會不愿意吧,我這樣長得還算不錯的姑娘倒貼,也不需要他負任何責任,他還有什么好猶豫的呢?”
孫菱轉過頭,遠遠看著顧判就問道:“你一定愿意,而且心里已經迫不及待偷著笑了,對吧?”
顧判放下杯子,很認真地搖了搖頭,“你錯了,我不愿意。”
說完后,他已經起身,朝著竹樓大門走去,不想在這里繼續呆下去。
他專門跑過來一趟是準備探尋有關異聞的線索,而不是和一個精神病女人談戀愛。
這幾個女人從目前看來雖然并不是異聞,最多也只是可以和異聞牽扯上些許關系,但她們給他的感覺,卻是要比異聞更加詭異難言,更加令他難以接受。
這就是三觀不合帶來的巨大鴻溝。
吱呀…
竹樓的門被推開了,一道身影從里面踏出,很快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他走了,你追不追?”
小床上的嬰兒又哭了起來,紅衣女子彎腰將他抱起,緩緩來到大廳中坐了下來。
然后她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將滴滴答答淌血的地方送入到他的口中,臉上陡然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咕嘟,咕嘟!
小男孩用力吸吮,因為太過用力,胖乎乎的臉頰都凹進去深深的兩個肉坑。
紅衣女子的臉色很快變得蒼白,卻還是任由懷里的嬰兒繼續吸吮自己的鮮血,一動都沒有動彈。
孫菱怔怔看著眼前這一幕,忽然笑了,“他不愿意就不愿意吧,我也不過是在最后才耗盡勇氣,想要在老祖宗的威勢前不管不顧反抗幾下,結果卻只能是像大嫂一樣,最后無奈認命吧。”
“習慣了就好。”
吱呀…
竹樓的門忽然間又被打開了。
兩女倏然轉頭,一下子便看到了披風帶雪從門外進來的顧判,以及跟在他身側的一個年輕男子。
顧判站在門口,微笑道:“在下在外面忽然遇到了孫槨兄,一聊之下相當投緣,便受孫兄之邀過來,一同飲酒賞雪。”
“二哥也來了嗎,那就一起去吃點東西吧。”
孫菱起身,對著門口的年輕人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