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閻抬頭看著昏暗的夜空,努力放空自己愈發紛亂復雜的心。
除了項府等事外,更讓他感到擔憂與害怕的是,市面上悄然流轉追捧起來的評書小調。
被司衙定名為紅衣新娘事件附錄,紅衣評書事件。
在他上報紅衣評書之后,京城異聞司總衙便以極其嚴肅鄭重的態度,將其記錄在了異聞輯錄之內,列入紅衣新娘事件之中。
并且還由此引出了一個全新的疑似異聞事件。
這個全新的疑似異聞,被異聞司總衙最終命名為:異聞司百戶參事事件。
烈閻從頭到尾回顧一下整個事件的發展過程,初聽起來是那么的好笑,但細細品味之后,他卻是連一聲都笑不出來,背后甚至會常常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一個專門探查緝辦異聞事件的百戶參事,干著干著竟然把自己給干成了異聞事件主角,這是多么令人不敢相信的恐怖展開。
姓名,顧判;年齡,21歲,男,大魏南黎郡生人。
其原為異聞司百戶參事,鎮南府內鏢師出,江湖人稱落櫻神斧顧先生,數月前在斷離山脈圍剿白虎一役中神秘失蹤。
如今江湖上已經沒有了他的存在,但關于他行走江湖的傳說,卻以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詭異方式,開始在市井評書說唱之間廣為流傳。
紅衣姑娘,秀才顧生…
真的是非常耐人尋味的一系列悲喜故事。
更令烈閻感到可怕的是,他在最開始探查這一事件時,也曾經到茶館酒肆之中聽過唱曲評書,完全沒料到以他自詡為冷硬無聊的子,竟然毫無征兆一下子就沉迷了進去,從早上一直聽到深夜,才意猶未盡地在散場后不得不離開。
自此之后,他就再也沒有踏進過任何酒肆茶館一步。
而將此事上報至總衙后,上面給出的指令也讓他有些摸不著頭緒,甚至是積郁了滿滿一肚子的憋悶之氣。
司衙的指令寫的內容不少,但真正總結起來一句話就可以概括,那就是只觀察、勤報告,不插手,若真出現了危險況,可視處置。
什么叫視處置?
視什么,又怎么處置,根本就沒有一個稍微明確一些的說法。
因此在他看來,這道指令分明就是一口大黑鍋,隨時都有可能當頭罩下,讓他百口莫辯,百死莫贖。
只能說明司衙高層對紅衣新娘同樣有大忌憚,不愿也不敢主動去招惹她,所以只要還沒有惹出大是非,那就任由她去,徹徹底底的不見不聞也不管的蒙頭閉眼心態。
還有那位顧百戶,也當真是個曠世奇才,有可能活生生把自己從人變成了異聞,甚至還在異聞司總衙內引起了極其烈的討論與爭吵。
一種說法是顧百戶已經成為了紅衣新娘手下大將,甚至氣運逆天入幕為賓,做了紅衣新娘的郎君。
另一種說法則是顧百戶雖然成了異聞,卻是紅衣新娘的敵人,是她要千刀萬剮卻無法奈何的強大對手,兩者之間數度交手,紅衣都沒能將其擊敗斬殺,是以只能用編排評書的方式來惡心他。
不然,為什么在所有評話里面,顧百戶會活成那種慘絕人寰的樣子呢?
烈閻沉思許久,毫無征兆就笑出聲來,隨后卻又發出一聲幽幽嘆息。
難啊,自從本朝太祖平定天下,又經過數十年的休養生息,才算是將這滿目瘡痍的天下給安穩了下來,可是這才過了多少年平靜生活,就忽然間開始出現如此讓人難以適應的變化。
當真是天意如刀,變幻莫測。
顧判躲在樹上,一聲不吭,一下不動,但看下面這個同僚參事就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傻愣愣在寒冬戶外站了半天,一會兒傻樂一會兒嘆氣的,不是工作壓力太大,就是精神分裂失常。
不過從他接觸過的幾個異聞司中高層來看,秦公公是襠下一刀斬的太監,司馬就是個熊心豹膽二愣子,韋絕彥是男生女相一人妖,藺荼則堪稱全都是海綿/體的變/態,大家都不是正常人。
所以說,下面這位不是正常人的概率也很大。
烈閻一直在院子正中默立不動,顧判也就只能躲在樹上抬頭看星星。
就這樣直到后半夜時分,讓他等得已經十分不耐煩之時,烈閻才緊了緊上的大氅,轉回到了屋內。
顧判當即從樹上溜下來,沿著墻角一路出了項府。
最后翻墻而出前,他還專門等了片刻,幾巴掌扇暈了一隊巡邏的護院和異聞司探子,算是用一種不講道理的方式,稍稍發泄了一下中積郁了許久的郁氣。
第二天天還沒亮,烈閻便得到了一個令他倍感壓抑的消息。
屏夏郡城內一間客棧內,出現了疑似異聞事件。
而且,就在不久前的后半夜,在項家府宅內巡邏的一隊護院,連同兩個異聞司探子,毫無征兆就昏倒在了墻根底下,醒來后也說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烈閻感覺頭皮有些發麻,把那個客棧伙計叫過來仔細詢問,卻也沒有得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在客棧伙計口中,就連半夜出現那人的長相,也只說貌似是個黑發覆面的女子,只露出一對仿佛燃燒著幽冥鬼火的眼睛。
他甚至一口咬定那就是項舉人已經死去的某個夫人!
更難辦的是,當夜發生了這件事后,原本住在客棧里的人幾乎瞬間跑了個精光,就算他想把人找回來一一詢問,這屏夏郡城池內至少數萬人口,又怎么可能在短時間內就把人找到?
顧判拎著兩個食盒從一家小飯館出來,繞了幾圈來到一間普通到甚至有些寒酸的小院內。
這是他費了些許力氣找到的一家民戶,只有老頭老太太兩個人居住的普通民戶。
在送給他們幾兩碎銀后,他又換了個份,如今化名方邏的顧判便成了兩位老人的遠房親戚,這次趁著行走賣貨的機會,來到屏夏城內看望長輩,順便在這里小住幾。
這是很充分的理由,任誰都很難一眼瞧到破綻出來。
顧判這么做也實屬不得已而為之。
他也沒想到自己昨夜在客棧和了幾句話,又到項舉人府邸轉了一圈,就鬧了這么大的動靜出來,一大早就有屏夏郡官府的差役沿街行走,挨家挨戶去尋找昨夜從客棧跑出來的人。
還好自他挑了那個落草的匪窩后,手上的份路引尤其的多,昨夜在下樓找那伙計閑聊打探消息之前,又改扮成了一副黑發覆面見不得人的面貌,這才省了許許多多的麻煩。
吃完早飯,顧判沒有再出去亂逛,而是窩在了屋子里修行了整整一個白天,夜幕降臨后只是和老夫婦吃了頓飯,便又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深夜,顧判燒了一盆水,脫掉上衣擼起袖子,剛準備把手浸泡進去,臉上忽然泛起了一絲古怪的笑容。
沒有銅鏡,沒想到竟然還有水鏡的說法。
“小朋友,你又來了嗎?”
他低頭凝視著水面內悄無聲息出現的那道幽暗長廊,悠悠嘆了口氣。
但這一次,那個頂著鍋蓋頭的小小影卻并沒有出現。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條條慘白的手臂,由遠及近迅速將整個長廊鋪滿,猶如在其上覆蓋了厚厚一層白色藤蔓。
“它這是......換姿勢了啊。”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