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遠渾身上下身沾滿了污穢的昏黃顏色,卻連清洗一下都沒有時間,便直接帶著最精銳的一隊騎兵來到陷坑的附近。
這里現在臭氣熏天,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大糞坑。
所有騎兵都捂住鼻子,有些嫌惡地看著遠處金汁最為密集的地方。
“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
騰遠拍馬從后方趕來,低吼道,“你們這群憨球,兩手不握韁繩去堵鼻子,若是突然出現危險你們根本來不及反應,回去了就該給你們發二十鞭子再說!”
“騰副將,這里這么臭,不捂住口鼻,怎么才能靠近查探啊?我覺得......”騎兵中一個年輕人回道。
他一句話沒說完,便一頭從馬背上栽下來,正好摔在一大片泥濘不堪的屎尿混合物中央。
“嘔!騰遠,你......”
“給老子滾回軍陣去,就算你叔叔是趙郡守,在我帶隊的軍中,也要聽老子的命令。”
“騰遠,我告訴你,你......”
“蠢貨,你再多說一個字,陣亡撫恤名單上就會多出一個名字。”
“騰遠你好大的膽子,敢無故殺我!?”
“不是我要殺你,是你自己非要在白虎口中尋死......趙校尉,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其他事情我都可以睜只眼閉只眼,但真要在這件事上,若是因為你帶頭不服從軍令而出了岔子......”
“不只是你,就連趙郡守,估計下場都不會太好。”
騰遠語氣森寒說著,果然拔出了腰側長刀,斜向下指著地面,“我想,不管是秦公公還是司馬千戶,都不會有任何意見。”
趙姓校尉臉色唰地一片雪白,再不敢多說什么,直接掉頭朝著軍陣方向跑去。
隊伍中唯一敢和騰遠炸刺的人離開了,剩下所有騎兵頓時噤若寒蟬,嚴格遵守騰遠的一道道指令,慢慢靠近到了接近陷坑的邊緣位置。
這里,已經完全變成了惡臭的海洋。
縱然這些騎兵都是鎮南大營精銳之中的精銳,其中不少人都還是從多次血戰中爬出來的老卒,但面對如今這個情況,能不吐出來已經是相當不錯的表現。
白虎還在。
白虎還活著。
但它看起來也快要死了。
它被完全淹沒在金汁之中,只有不時抽搐的身體和四肢才能讓人辨認出它現在的狀態。
司馬千戶也趕了過來,騎在馬上仔細觀察陷坑中那具龐大的軀體,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他毫不吝嗇自己的夸贊,“騰將軍做得非常好,回去后我一定和秦公公聯名向珞妃娘娘,甚至是陛下如實稟報你的戰功。”
停頓一下,他微微皺了皺眉頭,“現在唯一的困難就是,該如何把這個大家伙從這里面弄出來,然后帶走。”
“先不要著急。”
忽然間,珞裳的聲音從后面響起。
她騎在一匹白馬上,全身都被厚厚的皮甲包裹著,就連臉上都蒙上了一層面紗,“家姐曾經對我說過一些話,或許會對我們現在面對的情況有所幫助。”
“哦?”司馬千戶表情一正,肅然道,“還請珞裳小姐明言。”
“家姐的意思是,永遠都不要對它們掉以輕心,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心懷畏懼,萬萬不可大意。”
“即便是自以為已經占據了絕對優勢,對方瀕死,穩操勝券的局勢,都要以獅子搏兔亦盡全力的姿態去面對,否則,不需要太長時間,你就會發現,真正瀕臨死亡的,卻是自己。”
司馬千戶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退下去,取而代之的則是格外的凝重,以及憂慮。
他一揮手,讓身邊的騎兵暫且退下,來到珞裳身側低聲問道,“娘娘她,是不是那柄刀出問題了?當時我們死了那么多人,不是已經將刀內冒出的血色打散,它絕對不會再回到原來的樣子了嗎?”
“刀暫時還沒有問題,不過家姐說也不保證日后會不會出現問題。”
珞裳嘆了口氣,“所以她說,有些東西,似乎真的是不死的,或者說只憑借我們的手段,幾乎很難將它們真正殺死。”
“我還想著把這頭畜生帶回去慢慢炮制研究,難道折騰了這么久,還是要無功而返?”
司馬千戶瞇起眼睛,眸子里寒光畢露,“若是事情真的如小姐所言,那我也就只好用那下策了。”
“何為下策,上策又是如何?”
司馬千戶道,“上策為馴,帶回馴養,若能成功,再找到能夠與之配對的大虎,則可為我大魏增添一只常人無法匹敵的虎軍,同時通過一代代馴養來窺探找到它們如此強橫的秘密。”
“中策為囚,將其囚禁在籠中慢慢研究,最好能找到背后隱藏著的東西,如果這些秘密能夠被我們所掌握使用......”
“下策嘛,自然是殺,就是只能開腸剖肚,剜肉剔骨,將它殺掉了。”
他說到這里又停頓一下,擠出一個不是笑容的笑容,“當然,還有下下策,我們打不過必須逃命,以及最無奈的沒計策,連逃也逃不掉,躺在地上等死而已。”
“不過按照小姐的說法,上中兩策都難…再加上至今尚未出現的紅衣新娘,雖然我出來前從娘娘那里得到了一件武器,但究竟能對她造成多大威脅,還是未知啊。”
珞裳來到陷坑邊緣,注視著下面偶爾才動彈一下的白虎,沉默許久后才仿佛下定了某個決心。
“司馬大哥說的也有道理,我想了一下,既然姐姐也讓你帶了東西出來,應該有個法子助你去嘗試上中兩策。”
“哦?”司馬千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讓這些騎兵再離遠一點,另外還要勞煩司馬大哥把姐姐給你的兵刃拿來,在一旁為我護法。”
片刻后,珞裳從馬背上跳下,就那樣踩在污穢之中,閉目調息許久,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接過司馬遞來的一長一短兩柄劍器,緩緩抬起的手臂上仿佛綁縛著千鈞重物,顯得吃力無比,直到最后高過頭頂,再猛地向下揮出。
“這樣的血光,竟然和那時妖刀發出的光芒如出一轍!”
司馬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眼神一下子凝固,只看到兩道血色光芒呼嘯而去,在空中劃出兩條鮮明的軌跡,直直沒入到白虎緊閉的眼睛里面。
發出這一擊后,珞裳一下子向后躺倒,被司馬先一步穩穩架住。
她的面巾滑落下來,七竅中歡快涌出暗紅血跡,片刻間就已經是氣若游絲,臉色蒼白到幾近透明。
一動不動的白虎猛然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隨即劇烈掙扎起來,直到十數個呼吸后才再次平靜下來。
這一次,它是真的一動也不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