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怎么做?
蔡齊有些失神,這是什么樣的存在?
這樣的差距讓他有些無言,該怎么弄,拿這柄劍去捅祂嗎?
看著手中只有幾十公分的短小飛劍,這個剛入道籍沒多久的道人心中泛起了一絲苦澀。
“我。”
“林海。”
“向您問好。”
那個龐大的存在開口了,那模樣,似乎是整個星空都傾倒了下來。
轟——
那一縷微薄的陰神像是被十八級的大風從正面錘了一錘,以極快的速度倒飛回自己的身體。
不省人事。
那般巨臉,那般仰望星空的諸多生命,在祂和祂的對視下,整個世界都停止了運轉。
仰望著星空的司機停下了車,駕駛著飛機的飛行員們依舊在飛行,即將降落的客機輕盈的落在了跑道上。
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么詭異。
“這是哪里?”
蔡齊睜開眼睛,入眼的地方,是昏黃的落日。
他掙扎著站起來,發現腹中饑餓,環顧房屋四周,這里一貧如洗,四壁皆空。
而自己,則是一副瘦瘦小小的模樣。
轉世?
重生?
幻覺?
他努力的回想著剛剛經歷的事情,他是在準備突破先天,其他地方的修行者們前來觀禮,而后,他好像突破成功了。
只是現在為什么會在這里,似乎還有什么東西被他忘了一樣。
再次回想了兩遍,依舊沒有其他的怪異之處。
只是在回想之后,他下意識的相信了記憶中的一切,這一切都像是一開始就是這樣一般。
在努力的冥想之后,動用多種手段確認這是真實存在之后,蔡齊走了起來,這具身體太脆弱了,高度的營養不良。
他如果不想現在就歸西的話,就必須要去整點吃的暖暖胃。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是五年過去。
曾經瘦弱不堪的稚童也成為了一個頗為有力的壯小伙。
蔡齊扎著頭發,一板一眼的揮舞著拳頭,這是五禽戲,他從一個老醫師手中傳來的五禽戲。
在這里,他也摸清了這是什么年代,這是宋,大宋,建隆三年。
這是一個盛世之始,是立國之端,整個天下都在修生養息。
只是,這一切都和他沒有關系。
他游走于山嶺之間,吞吐朝陽彩氣,心胸蕩漾,尋仙訪跡。
這一世,沒有靈氣,所以他被困于這里。
沒有靈氣,就意味著不能修行,不能體悟道途。
他沒有放棄,修改內景,從身體中提煉內息,開始涉獵不破不壞的武者法門。
皮肉,筋骨,血髓,這些結構在他逐漸復蘇的陰神中一一的浮現。
他想要以這片無靈的大地養出一具先天的身軀來,以先天的身軀衍出先天之炁,再以陰神重返先天。
他的心中有個直覺,在他重破先天的時候,或許就是一切秘密揭開的時候。
如此,又是三年。
行走于世間之時,總是會遇到這樣那樣的意外,他研究出了發勁的技巧,總結了一套護道的法門。
研究了手持的劍術,也研究了所謂的飛劍跳丸之術,雖然在這個時代殺傷力可觀,但是這并不能使他長壽。
他也在學習這片大地的文化,這片大地的知識,這片大地養育出的人。
漸漸的,他有了模仿者,或者說是跟隨者,有人認同他的理念,也有人斥責他為妖魔。
他在這片大地上也有了名聲,走到哪里都有人拱手以待,也有人刀兵相見。
只可惜,他們沒有一個人成功傷到他,他曾一人一劍殺穿軍陣,只傷不殺。
他曾一人獨立一城,和來訪的諸多文人立城墻之辯。
他曾一人橫跨黃河,一人橫渡長江,一人,一劍,一襲洗得發白的青衫,和腰間掛著的少許錢幣。
三年,三年,又是三年。
他曾立于名山金頂,將剛硬勁道轉柔,揮劍斬云煙。
他曾踏遍雪山林海,內心空曠無垠,堅毅的臉上爬上了風霜。
他挖掘出了人體的大秘,尋找上古的神話。
他曾直面過狂風,他曾行走于暴雨,他曾流過汗水,他曾流過血水。
時光一逝,距離他來到這里時,已經過了足足二十年。
時光啊,帶走了他的年輕,帶走了他的青春,帶走了他的記憶。
但是唯一沒有帶走的,是他眼中不變的堅毅,堅持,堅持,再堅持。
如果沒有堅持,他或許早已經坐于金殿堂皇之中,遍享金銀美色。
如果沒有堅持,他或許早已成家立業,取得一世繁華。
如果沒有堅持,他也不會落到如今依舊孑然一人。
但也同樣因為堅持,他收獲了堅定的意志,收獲了不屈的靈魂,收獲了這一段寶貴的歷程。
位于山巒頂峰,那獵獵的風拍打著中年男人的衣衫。
兩鬢的黑發被挽起,扎在頭頂,一身的肌肉筋腱強壯有力,背負的長劍劍鞘上也留下了厚重的時光痕跡。
常握劍柄的手上也布滿了繭疤。
他曾和諸多道士論道,頌天尊,談論道途。
這些年,他不負光陰。
時光如水,歲月如沙,沖刷著世間的所有頑石。
多年的磨礪,多年的漂泊,他的心靈靜了下來,又回到了初現的地方結廬而居。
護道的發勁手段臻至化境,勁道隨心所欲,內息溫馴,側透大小經脈,點亮周身諸神。
陰神吞吐朝陽晚氣,已經趨近圓滿,萌生了蠢動之意。
在失去了曾經強健的體魄,失去了曾經飽滿了氣息,失去了曾經的便利之后,耗時三十年,他再次來到了先天的大門之前。
曾經他以靈氣入道,而今,他以打磨身體以武入道,雖然遍經波折,但是最終,他還是成功了。
先天,先天。
在來到了這一關的時候,蔡齊終于發覺了心中那一抹淡淡的恐懼。
他在害怕什么?
害怕先天?
還是,其他的存在?
蔡齊靜坐在茅廬中,一遍又一遍的誦讀道經,一遍又一遍的過濾著陰神,他十分確信,在到這里之前,他確實忘卻了一些東西。
那么,他到底忘了什么?
星空?
先天?
這到底有什么關聯?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他在這一界,已經活過了六十年。
又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這世界還是以前那個世界,人卻再也不是以前那些人了。
那些對他不利的,那些對他友好的,那些曾經熟悉的人或者事,都在一一的逝去。
再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老了,頭發都白了,臉皮皺子松垮垮的。
一百二十年了,他都成了不世出的老妖怪,整日研究道與理,修行已經和睡覺一樣,已經成為了他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太老了,太老了,沒有靈氣的滋養,能夠活到現在已經是陰神與內息在吊命。
曾經縱橫天下的劍懸在墻壁上,也斂去了曾經鋒銳的氣息,變得像個古物。
他已經幾十年都沒握過劍了,卻在一日的恍惚中想起,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曾經尋過所謂的萬載靈根,那也不過是幾十年的老物罷了,真要活過了萬年,怕是都成化石了,對他并沒有用處。
那就,再練練劍吧。
老人從墻上取下了數十年未動的老伙計,在青皮山崖中伴著云煙起舞,挑刺折點,手感依舊是那般的熟悉。
這百多年來,也只有它一直陪著他了。
從練劍開始,又過了一年,兩年,三年。
他太老了,老到似乎下一秒都能死去,內息圓滿,依舊在吊著他的命。
老到已經不能用十年來算,因為他自己都感覺自己不一定能夠活過十年。
所以,一年,兩年,三年,又過去了。
三年三年,又三年,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活了多少年,大概,有一百四十多年了吧?
那一日早起的清晨,老人打來一盆山間的清泉水,仔細的梳洗打扮,換上簡單但干凈的衣服。
大限將至,他該兵解了。
熟悉的腳步聲在他耳中響起,他悠然一嘆,原來如此嗎?
他不緊不慢的整理著自己的衣物,整理著自己修輯的經典,將它們都一一的收起來。
接著,他夾帶著長劍,走向崖壁,順著藤蔓一節節的滑下去。
在崖下的山壁中,有一個有著幾十年歲月痕跡的山洞口。
老道士走了進去,腳步不急不緩。
兵解者,以兵度人,以求成仙。
一聲嘆息于洞窟流轉,余音裊裊。
在那蒼穹之中,天與光一色,論那世間如何更迭,那余光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