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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篇39 寇準罷相

  當安東王劉文淵薨逝的消息傳抵洛陽之時,朝廷上下都下意識地松了口氣,這老家伙總算死了,這件事,對朝廷那些敵視安東的權貴來說,實在是一件喜事。

  過于久遠的未來不提,也不說接下來幾十年,至少在建隆皇帝當朝,安東不可能再成為朝廷心腹之患。其余安東王室與安東國的結合,遠不如劉文淵帶來的威脅大。

  因此,朝廷如常進行藩王薨逝的喪儀表示之外,對安東王爵的傳承也沒有任何阻礙,大開綠燈。對安東王室后裔的了解,這幾年朝廷可是惡補了一番,比起如虎如狼的劉文淵,劉繼覃就是只溫順的綿羊了,縱然其不安分,他的那些兄弟們也可以讓朝廷做許多文章......

  可以說,隨著劉文淵的死,朝廷與安東宗藩之間,太宗與秦王嫡長之間,持續了幾十年的明爭暗斗,方才真正沉寂下來,暫時告一段落。

  在劉文淵薨逝的同時,大漢帝國朝堂之上也已發生巨大變化,呈現出一種全新格局。而對于帝國權力高層來說,任何變化,最終都落在人事的變化上。

  顯然,帝國中樞的人事格局又發生重大變化了,人基本還是那些人,但尚書令換人了,就是最大的變故。就在建隆八年上元節后不久,“罷相詔”頒布了,雖然很突然,過程卻簡單而順利,擔任整整七年帝國“首相”的寇準,以“足疾”卸任。

  當然,皇帝劉文濟給他找了個不錯的養老之所,以其遠赴東南,知湖州。在帝國對宰臣的任用中,雖不乏使職地方者,但從堂堂首相改任一小小知州,這種情況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此人遭遇了仕途上重大挫折,并且,余生就此沉淪,很難再有起復。

  這樣的際遇,對性情剛烈、志趣遠大且權力欲望極強的寇準來說,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尤其是,寇準年方六十四,對一個首相來說,并不算老,而寇準一向精力充沛,勤于政務,他的目標可是成就開寶首相趙普那樣的功業與名聲......

  然而,這一切隨著罷免詔書的下達,都戛然而止,大漢帝國終究是一個君主專制的國家,而在位的也不是一個平庸、懦弱之主,而是一個用了十一年將自己帝位打造得固若金湯、將自己權威散布全天下的腹黑皇帝。

  劉文濟固然不如世祖、太宗那般強勢,帶有絕對的主角光環,但就十年在位時間的表現來看,這絕不是一個像看起來那般好對付的皇帝。

  當失去皇帝的信任之后,那寇準的相位自然也就保不住了,以劉文濟的手腕,有的是辦法將他排擠出朝廷。謫遷湖州,沒有一擼到底,抑或貶到個窮山僻壤,都算是一種挽其尊的寬容了。

  提起寇準,你至少不能否認其見識與才干,以及大事、要事上的謀斷能力。至少在尚書令的七年多時間里,對于大漢帝國的發展,還是做出了突出貢獻的。

  寇準的貢獻,主要在于三方面,一是協助劉文濟鞏固皇權,將康宗時代籠罩在大漢皇帝身上的那么抹晦色去除,這是根本,如果在這件事上跟不上腳步,寇準也當不了這么多年尚書令;

  二則是整頓吏治,反腐肅貪,重倡太宗遺風,狠狠地打擊了自康宗朝以來復萌的舞弊、奢靡、貪墨之風,帝國法制的權威性再次得到恢復;

  第三就是從未擺在臺面上,但明里暗里一直在做的事情,對帝國勛貴們的打壓,不管是提拔培養庶族官僚、地主,還是削弱勛貴集團在朝廷權力中樞的存在感與影響力,這些都是在建隆時代一個很明顯的政治特征,當然由此積累的政治矛盾也同樣沖突。

  因此,在尚書令的位置上,寇準并不是一個庸碌無為之人,相反,他是個有為之臣。但是,有為之余,也往往伴隨著數不清的非議,不得不說,在“建隆改革”中所引發的種種矛盾與敵視,寇準也幫劉文濟分擔了一大半。

  “倒寇派”也就是在這樣的政治背景下出現了,并且,不只是那些利益受到損失的勛貴,還包括很多本屬同階層的庶族官僚。比如寇準一直鄙視的南方官僚,以及諸多受不了寇準強勢甚至強硬到蠻不講理程度的治政作風。

  鑒于此,雖以趙普為目標,但寇準永遠達不到趙普的高度。首先沒有一個世祖皇帝那樣的最高領導,就是先天劣勢,另一方面,在為人處事方面,寇準比之趙普也有不小的差距。

  這是個聰明人,但聰明的地方,并不完全為皇帝所喜,不管是太宗還是劉文濟,都是類似的觀感。要知道,當年向德明之后,擇尚書令時,對寇準劉文濟都是有所疑慮的。

  但最終選擇寇準,也是政治的選擇,至少,這個人能辦事、敢辦事,并且辦成事的能力很強。在劉文濟走向皇權巔峰的旅途中,寇準就是一個急先鋒的存在,用起來也很趁手,有這么個精力充沛、作風果敢的大將,劉文濟在治國過程中省卻了很多精力,在處理一些棘手問題的時候也有更大的余地。

  因此,就是劉文濟也從不否認寇準的能力,只是,時間在流逝,朝局在變動,人心也在變化。到建隆七年,在把桀驁不馴的安東王劉文淵壓制之后,劉文濟的地位從里到外都得到了徹底的鞏固,再無人能挑戰。

  在基本不用擔心帝位穩固的同時,帝國的朝局政風也得到根本性的扭轉,民生之富足更取得了顯著的成就,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只是安政治民,寇準早已非不可或缺了,相比之下,由寇準引發的不良反應卻在不斷發酵。

  官僚、勛貴,那些在整頓改革中被觸犯利益的舊勢力,那些在方方面面依舊掌握極大話語權與影響力的群體,他們的不滿也逐步累積到一個很深的程度,讓皇帝劉文濟都不免憚慮。

  當然,如果僅是如此,也還不至于動搖寇準的地位,劉文濟的心志堅定,也不會因為勛貴及官僚們的反對就輕易罷相,問題還是出在寇準自己身上。

  首先是與皇帝政見上的異見,是越來越大,尤其在用人選材上,皇帝對南方士林的倚重幾乎讓寇準深惡痛絕,屢次阻止劉文濟對南方出身官吏的提拔,包括對政法大學堂也是頗多指責。

  至于軍事上、財稅上、法律上,寇準也有更多自己的想法與理念,并一點一點地拿出來,如果僅是如此就罷了,但若把自己的想法當作皇帝的意志來推動執行,那問題可就大了......

  當然了,寇準倒還不至于干出什么明顯僭越逾制的事情來,但當他的種種言行作為帶給皇帝這樣的印象時,那他的相位就注定不長久了。

  真正讓劉文濟下定決定罷相,還得是建隆六年北巡期間,劉文濟在幽州籌謀著安東之事,并且做著軍事準備的同時,寇準卻在洛陽扯后腿,他認為不可輕動刀兵,覺得與安東那邊沒到那一步,因此就行使尚書令的權威,從洛陽方面阻止著劉文濟的軍事準備;

  同時,當“六次漢伊大戰”捷報傳至洛陽后,在沒有取得劉文濟同意的情況下,又直接以政事堂的名義做出回應,遣使道賀。他還是有理由,當時朝廷的注意力都在安東內亂,顧不得安西;

  在太原祭天時,劉文濟又收到了來自洛陽的一則“趣事”,說是寇準去工部視察,以司務察問一名員外郎,那名員外郎是跪著對話,并且在寇相八面威風下,嚇得尿了褲子......

  總之,關于寇相的“小故事”有很多,橫亙在他與皇帝之間的矛盾也日漸深重,寇準是不知悔改的人,其作風也很難輕易改變。

  當負面印象在皇帝心目中占了上風,當皇帝的信任度與好感度持續下降時,他的結局也就注定了。庸庸世人常以劉文濟之寬厚比之太宗皇帝,然而接觸久了才發現,劉文濟的寬厚是沒辦法,因為他“得位不正”,面臨著來自各方面的壓力與挑戰,很多時候,不得不采取一些妥協的態度與舉措。

  同時,劉文濟的寬厚,也更多地針對那些對他有用的人,一旦畫上“無用”的標簽,那么再深的寬容都會褪色。就如寇準,沒給他炮制點罪狀,也是政治需要,畢竟劉文濟不能自己打臉。

  與當年向德明罷相時,還需觀察等待、審慎決定,甚至要向德明自己請退,對寇準,可就顯得干脆利落了,真就是一道詔書的事情。

  事實也證明,甭管寇相公過去在中樞是何等八面威風、不可一世,在皇帝的權威面前,也是不可一世,最終只能凄凄惶惶地遠走東南。

  甚至于,連老家都不讓回,因為皇帝想讓寇準去東南,看看那里的山河湖泊,看看他一向瞧不上的人文薈萃......

  同時,寇準大概也是第一個,罷相之后讓滿朝文武彈冠相慶的首相了,除了親信死黨,幾乎沒有表示惋惜遺憾的人。做到這樣的程度,也就寇準了。

  但不管如何,帝國政事堂,屬于寇準的時代從建隆八年春開始,徹徹底底地過去了,而接替他的,乃是吏部尚書韓承均。

  這又是一個帶有妥協性與安撫意味的選擇,針對勛貴集團,劉文濟也同樣不敢一味的打壓,同時,朝廷中樞也不能完全由那些庶族官僚當權決策。

  至于韓承均,他的能力當然無法與其父韓徽相比,但基礎素質、履歷足夠,再加上身份與時勢,他就能做大漢首相。這個位置,可是“橐相”都沒能坐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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