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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篇29 黑色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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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泛著腥味的海風不住地刺激著味蕾,但碼頭上所有人的都似無所覺,腳板從船舷搭上岸頭,一道肥壯身影踏板而來,三兩步就落了地,敏捷的步伐與那身材怎么看都顯不協調。

  來人自是船長,一臉的橫肉,滿面都是風吹日曬過的痕跡,讓人看不清年歲,但那股剽悍兇狠之氣,是掩飾不住的。不過,在見到等在棧橋上的沈柏龍時,立刻綻出如花般的笑容,快步上前,拱手哈腰:“小的見過老爵爺,區區小事,怎勞親自過問?”

  面對來人的殷勤,沈柏龍只是輕輕點頭示意,作風依舊是雷厲風行,手一揮,道:“閑話休提,上船驗貨吧!”

  “悉聽尊便!”船長也不以為意,側過身體,還做了個請的手勢。

  當然,這種具體的活計,也輪不到沈爵爺躬親去做,在他的授意下,一名膚色黑黃、身材精壯的年輕人帶著幾個人就登船去了,這是沈柏龍三子沈青麟。

棧橋上,船主則畢恭畢敬地沖沈柏龍介紹著此次買賣的貨物:317人活著抵達,福建、兩廣、兩浙都有,漢族為主,青壯年為主,還有60多名女人  而聽著船主的介紹,沈柏龍面色絲毫不見動容,老臉甚至顯得格外嚴肅,一直等到沈青麟帶人下船,沖自己點頭確認之后,方才開口吩咐道:“交接吧!”

隨著沈柏龍一聲令下,碼頭上頓時忙碌起來,隨著交接活動的開始,夜幕籠罩下,一排排的男男女女,被驅趕著下船,夜色之下視線黯淡,看不清每個人的臉,但每個人的輪廓都透著狼狽,腐臭、襤褸的不只是衣裳,還有如豬玀一般被售賣的尊嚴  一座草篷底下,沈柏龍與那船主對坐著,看起來有些意興闌珊。已經許久了,碼頭上再度恢復了平靜,沈青麟帶著人走近身來,先一禮,稟道:“已經驗收好了!”

  聞言,沈柏龍沖船主那邊示意了下。沈青麟會意,手一擺,立刻有一名仆從穿著的中年,將一口匣子放到船主面前。

  見狀,船主所有的敬畏與疲憊都一掃而空,腰都直了起來,只打開匣蓋瞄了兩眼,便立刻合上,就仿佛受不那堆銀幣暗沉光芒的刺激,粗糙的面部堆滿了笑容:“多謝老爵爺!”

  與中央帝國內部,依舊以銅錢作為主要通貨不同,在廣大南洋地區,除卻銅錢,金條銀幣的流通卻更為發達快速。這是由于南洋流行的各種大宗貨物貿易決定的。

  同時,由于鑄錢技術的不足,當下通行南洋的金銀貨幣,多是由帝國鑄錢工坊鑄造,然后流通。當然,隨著各大封國逐步走向完善,也開始一一組建自己的鑄造局,開始鑄造自己的貨幣。

  “不清點一番?”沈柏龍沉聲問道。

  船主道:“爵爺做事,向來公道,何需這等手段?何況,這樁買賣,小的還想著繼續做下去”

  沈柏龍笑了笑,沉吟少許,嘆息一聲后,手指站在一旁的沈青麟,道:“今后,此事就由我家三子操持了!”

  船主微訝,看了看沈柏龍,又瞧向一副淡定模樣的沈青麟,迅速恢復笑意,拱手拜道:“將門出虎子,今后,就仰仗小爵爺照顧了”

  人口買賣這種黑色產業,放眼歷史,比比皆是,就是在帝國內部,都是層出不窮,并且,很長時間內,都以孩童與女人為主。當然,這種產業的發展,也往往伴隨著政策變化以及社會變遷。

  在幾十年前,當人口數目作為地方官僚政績的時候,對于治下人口,都是像雞仔一般保護著,對從事人口貿易者,從來都是都是嚴厲打擊,幾無放過。

  不過,隨著帝國取消人頭稅,以及后期的稅制改革,再加朝廷不再將人口指標與升遷掛鉤,官府在這方面的關注自然緊跟著放松。

當然不是完全不重視,畢竟在任何時代,人口,尤其是具備足夠勞動能力的人口,都是寶貴的社會財富、剝削資源。只不過,對于相關犯罪的打擊是減弱是不爭的事實  大漢帝國在人口貿易方面的發展,最初實則是輸入型的,主要是國家恢復之初,國內勞動力不足,世祖皇帝與朝廷對漢族的自耕農們保護又相對嚴密。

  于是,為了經營他們的土地,開始從外部想辦法,那時候,正值帝國對外拓殖初期,于是前前后后,官方(朝廷各級職司衙門的職田、公田也缺勞動力)民間有幾十萬的外夷以勞動力的形式輸入國內。當然,這一點后來被世祖皇帝嚴厲禁絕了。

  隨著天下太平,人口大爆發,勞動力短缺得到解決的同時,也開啟了對外輸出,這同樣也是伴隨著帝國對外拓殖的深入。

  需求決定市場,不管是北方陸地封國,還是南洋的海外封國,從建國之后,對于核心人口的需求都迎來了一波暴漲,即便幾十年后的如今,依舊處在一種饑渴的狀態。

  而以常規的移民方式,成本又過于高昂,沒有哪個封國能夠扛得住。于是,一種更廉價、更高效同樣也不人道的辦法,逐漸成為了各國的選擇,或者說一些能量巨大商人,主動幫各國解決難題。

  最初商人們膽子還不大,去交易的目標,多為蠻夷少民,南方以安南、廣南西道等等為人口來源,北方則是高麗、日本二國。

但是,這些人雖然對南洋諸國有用,但并不是那么地受歡迎,并且蠻夷嘛,總歸是廉價的。于是,為謀取高額的利益,一些人就開始把罪惡的雙手伸向漢人了從最初的青壯勞動力,到如今有區別、目標地選取貿易對象,讀書識字、工匠、婦女這些,價值顯然要高一些,尤其是女人,行情是越來越好了,畢竟南洋封國陽盛陰衰的情況很普遍,土著女子很多漢族老爺們又看不上,又進一步推高了女人尤其是年輕漂亮女人的價格。相比之下,普通的農民、漁民以及不能提供足夠勞動力的兒童就要廉價很多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打開,就很難止住了,而現實的條件又給了從事這方面貿易商賈巨大的空間。一方面是海外封國的巨大需求以及利益誘惑,另一方面又是自世祖時代起就堅決推動的“移民政策”,幾相結合,一股潮流爆發了,一個黑色的產業也隨之蓬勃發展。

  當然,像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不管從意識觀念,還是從道德法律上,都是批判、譴責加打擊的。但是,很多人心黑了,面上還是唇紅齒白的,有些事情又黑又惡,也完全可以披著一層正大光明的白皮去做,即便一時的污穢臭氣熏天,后面還可通過其他手段洗白。

  對于從事人口貿易的商賈們來說,坑蒙拐騙也好,官商勾結、權錢交易也好,他們有的是手段,避過法律脆弱的監管打擊,把人集中到沿海的大小港口,然后一船就載走。

  這項買賣,在北方封國實則也是流行開來的,只不過,海上的貿易顯然要更加蓬勃旺盛。需求同樣旺盛,運輸方便,同時比起北邊成本更低。

  而可以想見的是,像這樣的貿易,注定是不人道的,也注定充滿了悲劇。對于貿易的商人來說,他們只管把人送到換錢,至于“移民”的生死健康什么的,都是次要的。

在早期的時候,還有所收斂,但當這條路越走越激烈,越走越瘋狂時,什么道德底線都拋之腦后了,最近十多年,則尤其瘋狂。在那一條條漢家兒郎用命開辟出的航道間,從一艘艘漢家海船之上,不知拋下了多少漢家子孫,沿途又不知有多少漢民的冤魂在泣訴  對于這些情況,帝國本土那邊,朝廷早有警覺,也采取了一定的防備、整治手段,然而,取一時之效可以,想要完全杜絕,基無可能。就一點,哪些是人口貿易,哪些是正規移民,便很難辨別。

  除非朝廷徹底改變對外開拓的大政,斷絕海外聯系,禁止片板出海但與海外源源不斷輸入的龐大利益相比,一些人間慘劇,似乎又不是那么難以忍受了。

  于是,禁止打擊可以,因噎廢食則大可不必。

  至于南洋封國,奴隸貿易則基本屬于合法行為,只不過針對的是土著蠻夷。而不管是政治需要,還是為了面上好看,對于漢族人口,各國雖然采取了買賣的實際行為,用“移民”的借口增加核心統治人口,但在明面上,也是跟隨帝國中央的法律,嚴厲打擊漢族人口買賣南洋封國們,幾十年來就玩著這樣的黑色幽默。

  到建隆時代,那些往返于帝國本土與南洋封國的船只上,如果不進行一番徹底的搜查,你根本不清楚,船艙內裝著的究竟是帝國本土的各種貨物,還是所謂“移民”。

  可以想見的,通過“貿易”手段進入到南洋的移民,其地位注定不高,雖然要高于那些土著,但想像早期移民那般當漢族老爺,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于沈氏家族來說,他們也參與其中,從事相關活動,也是有官方背書,屬于半官方行為。對于那一船的“移民”來說,不幸中萬幸,由沈家進行安頓處置,能省很多麻煩,并能在沈氏的安排下迅速安頓下來。

  而通過其他私人渠道南來的“移民”,經歷一番曲折是必然的,但不管如何,只要在官府登記造冊了,獲得國民身份之后,總能得到一份基本的保障。

  不為其他,就為“漢民”的身份,來人的手段多種多樣,甚至罪惡重重,但來人之后,該安頓的也一樣不落。畢竟,同根同源,又是夯土筑基的時候,還真能把漢人當豬玀、當奴隸不成?

  不約而同的,在保障漢人地位與利益的事務上,各大封國都制定了專門的法律來明確保證,有些事情若是做得太過,就是自己打臉,也不敢太過。

  處理交待完一船“新移民”的事,沈柏龍慢悠悠地回到他位于王城之側的府邸中,對于他這樣身份的人來說,僮仆上百乃是標配了,喝一口果飲,洗漱一番,至廳堂,已有客靜候。

  來人也是一名老者,名叫沈海窮,這是沈柏龍的堂弟,也是當年跟著他一起到渤泥洲打拼,出生入死幾十年的老兄弟。

  沈海窮雖沒像沈柏龍一樣混到個爵位,但同樣功成名就,因為仍在吳國海軍中擔任副將,還擁有不小的權力,當然這背后自有沈柏龍的支撐。

而沈海窮此番求見,也是因一件不足以為外人道的事情:蘇祿群島那邊又新崛起了一股海盜,扯旗嘯聚,不知從哪里得來的消息,派人冒死找到沈海窮,希望能在朝暉港這邊銷貨  進入航海時代,海盜的興起是不可避免的,而蘇祿群島則以其地理位置的原因,則在幾十年后,成為東南亞海盜最大的一個聚集地。

  但光搶還不行,還得有銷貨的渠道,早期,有些海盜把搶來的東西賣到帝國沿海港口,但那條路子風險畢竟太大,后來逐漸轉移,隨著南洋封國的建立、發展與壯大,也成為海盜們銷貨的主要對象,畢竟監管要松一些。

  雖然,不管是渤泥洲的吳國還是南海島的魯國,都曾組織海軍進剿,但都不妨礙私下里生意上的往來。當然了,能往二國銷貨的,也不是一般海盜能夠做到的。

因此,當聽說有一股新興海盜竟能探聽到這層關系,并直接找到沈海窮,沈柏龍警惕的同時,也不免多了幾分好奇  海盜,也是一項能夠快速積累財富的職業,想當初,還在上海灘時,他第一次率領眾兄弟出海,出師未捷,就被一干海盜擊破夢想,兄弟死傷殆盡,自個兒也差點丟了性命,一蹶不振。

若不是因緣際會,加入了吳國公府墾殖團,他或許早就葬身在不知何處的犄角旮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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