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ysl世界組建聯軍,準備東征復仇,驅逐漢人,重奪河中地區的時候,出人意料的,在安西三國內部,卻有一股難以壓制的繼續西征的聲音在抬頭。
一大批安西體制下的統制、營帥、都頭們,不斷向安西王請命,希望能夠重新組織大軍,繼續向西、向南征戰,向波斯地區進發,飲馬兩河,到ysl世界核心去摧毀、征服那些不臣之賊子逆類。
顯然,擴張的步伐一旦開啟,就很難停下來了。安西上下,求戰心切,擴張心切,驕矜急躁之心態,幾乎到所有人腦子發熱的地步。
而實事求是地講,在河中地區尚未鞏固,治安動蕩,騷亂不已,在統治還處在一種初級階段、一種低水平層次的時候,再啟戰爭,實在不是一個聰明的選擇。
這樣的行為,在漢家文化里早有一個詞來形容,叫做窮兵黷武。而在安西王廷里,有不少來自母國、飽受漢家文明熏陶文臣才士,即便都打下整個河中,在萬里之外的異域開拓經營,他們也本能選擇采取漢家傳統的辦法與規則去施行統治。
而一味的戰爭,不不顧一切的戰爭,顯然與這種理念是相悖的。當然,在遙遠的河中甚至更遠的波斯地區,早已不是漢家傳統的勢力影響范圍,再一廂情愿地按照漢地的傳統辦法,也是難以長久的。
而這一點,安西王劉旻早在開寶后期就明白了,必須得進行一些適當的改變才行,這也是他當年選擇在安西都督府實行“營所制”改革的根本原因。傳統漢制,能夠牢牢地對九州華夏進行統治,并且輻射周邊,但絕對無法在西域之西的廣闊地區建立起一個牢不可破的統治。
但是,漢家諸多優秀的治國政策、馭民思想,仍舊值得借鑒并且推廣,而有些顛撲不破的治國道理,放在任何一個國家都是有用的。
因此,不管下面的好戰之聲有多高漲,在安西國上層,同樣也有一股強大的聲音,強烈堅持休養生息、恢復生產、推行漢制、鞏固統治之后,再圖進取。
這股聲音,主要來源于安西上層統治階級,一定程度上屬于國家層面的意志,并且得到了安西王劉旻的支持。做了二十年真正的王,劉旻也深刻地認識到一點,在軍事征服之外,政治征服、文化同化與經濟控制,才是更難做更復雜的事情。
誠然,在安西三國的核心統治群體中,充斥著原大漢母國的底層氓吏、賤民,家世清白的黎民黔首都屬于稀有階層了,更多的,是商人、罪犯、刑徒、少民、蠻民,乃至叛賊。
而三國的核心統治上層,要么出身與當年的西征大軍將士,要么就是王族外親戚、西遷勛貴,還有便是朝廷早年支援的官吏系統。
這些群體,是安西三國統治核心統治制度“營所制”的執行者、維護者以及受益者,他們中間,即便是那些因為在大漢犯罪而被放貶的犯官罪吏,到了安西也都是“精英”階層,這些人中,也絕對不乏見識卓越,才干出眾者。
可以肯定地說,蠢人是很少的,因為真正愚蠢的人,在充斥著動亂與暴力、流血與死亡的河中地區,是沒法久活了,這一點,無關于出身。
但就是這部分群體中,支持繼續戰爭的人,不在少數。在帝國直轄領土之外的這片廣袤地域間,似乎有一股魔力,他給溫和中庸的漢文明注入了一股蠻橫與野性,所有踏入這片地界的漢人,都仿佛從溫順的綿羊進化成了強悍的獅子,所有人被漢家道德文化約束于心底的兇狠與貪婪都被極大地釋放出來了 三國的上層核心統治者們,在國內“忠孝節信、禮義廉恥”的道德約束下,尚且做著諸多剝削階級的惡,何況在放開限制的域外?
中國歷史上諸多王朝的統治階級,都已經證明了,當他們不顧底線進行剝削掊斂時,是何等的殘暴與冷酷。當他們本能的惡被徹底釋放出來的時候,那等野蠻與瘋狂的程度,未必比一路西來所遇那些狂熱的msl信徒輕。
三國的上層權貴們,除了少部分是因為參與西征,最終留下的原大漢將士之外,更多是帝國內部權利場上的失意者,甚至是失落者,有些人干脆就是在國內混不下去了,方才隨著大流出國闖蕩一番,只不過正應了三國廣開國門、大肆延攬的政策。
大伙到西北異域來,固然有一部分建功立業的想法在里邊,但最內核的驅動,還在于升官發財。在這里,獲得國內無法享受的權力、地位、名望與財富,若是日子還不如國內,那何苦來哉?
大漢人口千千萬萬,多為一家之私計,擁有遠大理想的人,實在不多,即便有,也很小概率會出現在安西三國這樣的蠻荒之地。
而在安西三國的“營所”體制下,尤其是作為基本構成單位的營所,這些以軍事辦法組織起來的耕牧戰斗單位,其頭頭腦腦們,想的都是怎么增加財富、擴大土地、提升人口。
而上層的權貴們,也想要更大的權力,更多的社會資源,包括領土、財富、人口、奴隸等,以此來滿足本人及其宗族、部署富貴、寬裕的生活。
這些目的,通過恢復生產,持續對治下河中原著民的剝削,事實上也能做到,但哪有對外掠奪來得爽快?大食國家最精華、最富裕的地方在哪里?在波斯!在巴格達!
另一方面,在幾年對河中地區的“去ysl化”大改造中,對當地的破壞也實在太嚴重,人口傷亡、流失嚴重,土地荒蕪,生產停滯,經濟倒退,想要慢慢地恢復發展,需要漫長的時間,而對諸多急功近利的大小軍頭們而言,他們等不起。
對于上層權貴而言,也需要更廣袤的資源獲取地,通過財富剝削掠奪,以東向大漢母國,換取足夠多供應他們體驗享受的資源,比如絲綢、瓷器、茶葉、精米、細鹽以及各種軍事資源。這些東西,早在雍熙時代,就徹底需要付出代價去換了。
統治內部的問題,屬于內因,但“擴張派”,堅持繼續戰爭的主張,還有極其重要的外在因素。那就是安西三國所處的“國際環境”,三國的核心統治階層,都是漢人以及漢化極深的附屬部族,他們在河中甚至是原黑汗國土上,都屬于外來者。
他們從政治、經濟、文化、語言、歷史上都與當地勢力格格不入,沖突劇烈,尤其是宗教上的沖突,更是不可調和的。
而大食諸國,即便矛盾重重、攻伐不斷,但至少在信仰上具備強大的統一性。而三國的核心統治對群體,數量卻是很有限的。
如果從劉旻攻滅黑汗國開始算起,二十來年的時間下來,通過朝廷軍事派遣、當地政策移民等等手段,西遷的漢人移民也才五十萬左右。
在雍熙十一年前后,安西三國的核心統治群體,即便把那些征服地區新歸化的中亞舊貴族、底層蠻民加起來,也不足七十萬人。
這七十萬人,卻要統治上百萬平方公里的廣袤領土,以及數倍乃至十倍于他們的原住人口、部族,不斷的戰爭。即便在建隆元年的當下,算得上統治基礎的,也就百萬上下。
而三國需要面對的敵人呢,在廣袤的大食地區,那些大大小小的王朝、國度、軍閥、部族,所轄人口卻是數以千萬計。他們之間或許矛盾重重,此起彼伏,在沒有外部壓力的時候,相互攻伐也是常態,但ysl這個信仰的存在,讓他們在面對外來者的威脅的時候,也能夠做到起碼的一致對外。
安西三國之于大食諸國以及ysl世界而言,正是三頭毀邦滅國、屠神滅教的惡龍,是值得放下成見、偕手并擊的大敵。
在進入雍熙時代的時候,中央母國對諸封國的支持,就僅僅停留于“道義親情”上了,于安西三國而言,則相當于喪失了最重要的“外部”擴張力量源泉,從一個衣食無憂的“富二代”,逐漸演變成艱苦奮斗的“富一代”。
于是,安西三國在河中地區的處境,就變成“單打獨斗”了,即便通過貿易、請援依舊能從大漢母國獲得一定支持,但終究不比從前。而三國面對的,卻是整個ysl世界,是一個有著古老文明底蘊的人口三千萬往上的地區。
實事求是地講,沒有來自大漢帝國輸血式支持的安西三國,在面對ysl世界時,從整體實力而言,是完全處于下風的一方。
在戰爭器械上,雖然三國軍隊已經大規模運用火藥,連火炮這種戰爭之王都有成熟的使用之法與應用場景,但其威力則遠沒到橫掃一切的時候。而大食人,也不盡是毫不知變通的野蠻人,他們也思考御備之法的同時,也在學習、效仿。
而在長期的戰爭之中,隨著時間的流逝,早年那支橫掃的西域、屠滅黑汗,盡展大漢雄風的西征鐵騎,老的老,死的死,走的走,早已退出歷史舞臺。
取而代之的,是幾支依舊精銳,戰斗素養與戰斗力有不可否認下滑的軍隊,雖然他們依舊強勢,并且合力滅掉了曾經的河中霸主薩曼王朝,但其中發生著的退化的變化,也是實實在在的。
以小凌大,以寡敵眾,是安西三國需要長期面對的局面,在這樣的情況下,僅靠生產、靠發展,是永遠不可能征服ysl世界的,相反,反而會被他們依靠龐大的人口、物資優勢,反消耗,反同化。
休養生息,固然有其道理,但這只是為了緩和將士軍民之疲憊,重新組織戰爭的力量,只有不斷向外擴張、掠奪,在提升自身財富的同時,也削弱敵對的ysl世界力量,殺戮他們的教民,破壞他們的生產,歸化他們的人口。
若是依照傳統漢家的治國發展方式,是絕對不可能在一個完全不同的、沖突的文明包圍下站穩腳跟的。而遠看黑汗,近觀河中,安西三國執行的,都是這樣一套“擴張掠奪”國策,這是立國之基,也是存生之道。
而要想實現如漢地那般長久可期的統治,首先就要將漢家的文明榮光,徹底播撒在這片土地上,至少,“歸化”的人口得有足夠的數量規模。
這一點,同樣是可操作的,至少前三十年的經驗已經充分說明,那些msl教徒,都不是鋼筋鐵骨,箭鏃能射穿他們的身體,鋼刀砍下腦袋也會掉。
總有在武力的威脅、死亡的震懾下,愿意做漢人老爺順民、奴隸的,若是給他們點福利待遇,甚至能演變成新國、新君主的擁躉。
在安西三國內部,因為征伐擴張與否二爭執角力之際,巴格達刺耳的東征宣言,ysl世界喧囂的復仇聲,以及來自西南部那個肉眼可見正在崛起的伽色尼王朝大調兵的動作,層層聲浪,種種動作,紛至沓來,傳遍安西三國的時候,三國上下同樣沸騰了。
西征以來三十余年,安西對ysl世界,也再不是早年那般一片模糊,在里海沿岸、波斯高原、巴格達乃至更遙遠的地方都安排了不少細作,情報消息談不上發達,但至少具備基本功能。小動向把握不住,但大風波總能察覺。
于是,大食人再行征召信徒,聯合東討,犯我漢家天威,這么大的動靜自是也瞞不住人的。而得悉此事之后,三國上層自然被激怒了,他們還在就“打不打”而爭論,敵人卻要主動挑釁,來捋虎須,豈能容之。
所有的爭議都可以停止了,內部的矛盾、發展的問題,容后再議,征召軍隊,組織武裝,進行軍事準備,以反制那些不臣之西夷,成為了安西三國首先解決的問題。
即便進入了雍熙時代,三國內部在利益問題上存在著一定分歧,但在應對msl的問題上,依舊是一致的。
因此,在雍熙十一年,隨著安西三王軍令的逐級下達,三大封國那制霸河中的戰爭機器再度高速開動起來,比起當初滅薩曼王朝時,三國此番聚兵十三萬,其中六萬都是王國精銳的漢人武裝。
而他們面對的敵人,則由伽色尼王朝蘇丹馬哈茂德親自統帥的二十余萬ysl聯軍,于雍熙十一年秋,聚兵于阿莫勒城,這等規模的大戰,在整個波斯歷史上都是罕見的,一場天雷勾地火般的血腥碰撞也在里海南岸的廣大地區展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