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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篇18 轉移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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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旸這個皇帝還是很勤政的,比太子時期還要努力,宵衣旰食,從每天起床時間就可以看出來,朝廷中也有不少文臣交口稱贊,說陛下有世祖當年之風,并寫詞作賦記敘贊譽此事。

  因為思慮過重的原因,劉旸今日比起平時還要早,寅時未過,便已離榻,眼屎還未擦干凈,便聽聞洛陽府尹宋白宮門待詔的消息。

  劉旸當時便聯想到許多東西,宣召,然而親耳親到宋白匯報完昨夜洛陽府衙發生的熱鬧,仍舊不免震怒。若非情緒管理到位,恐怕當場就罵出來了。

  這個劉曄,究竟是腦子進了水,還是豬油蒙了心,怎生如此混賬,以千金之身入獄,絲毫不顧皇室儀制與天家體面,就是老九劉曙也沒有如此不知輕重.

  劉曄此舉,究竟是在施壓洛陽府,還是在施壓朝廷,抑或是在打他這個皇兄的臉?一點微末小事,鬧騰到如此地步,竟是何居心,是要讓他這個新皇難堪?

  無數夾雜著怒氣與猜疑的念頭在劉旸腦海中盤旋形成,但最終還是生生壓抑住了這沖動的情緒,良久,抬起那張略顯僵硬的面龐,盯著緊張不已的宋白,冷淡地問道:“你們就任他胡鬧?”

  “回陛下,臣已是極力攔阻勸說,但涼國公不聽,臣,也實在無能為力啊”宋白語氣哀嘆。

  “無能為力?”劉旸哂笑兩聲:“你可曾想過,朕這十三弟,為何要拉下臉面,到你洛陽府獄一行?”

  皇帝的笑聲雖然很收斂,但于宋白而言,可就有些恐怖了,按捺住心頭憂懼,顫聲道:“只因判官寇準,不加請示,自作主張,帶差役以殺人罪,將涼公衛隊長周隼緝拿!”

  “也就是說,這是寇準的問題?”劉旸道。

  宋白脫口而出:“若寇準事先請示,臣定然阻止寇準任意妄為!”

  “混賬!”劉旸終是罵了出來。

  宋白聞言,則趁機彈劾:“陛下,這寇準行事,從來跋扈難制,自專其是,其風不可長,其行不可原,臣請——”

  “朕說的是你!”劉旸聲音立時拔高幾個調,打斷宋白:“那周隼殺人,可是事實?寇準拿他問案,有何疑議?”

  聽到這話,宋白方知,自己似乎會錯了意,然心中卻難免疑慮,難道陛下竟然認同寇準的做法?這如何可能!

  不過,面對皇帝如此訓斥,便是心生疑竇,宋白的身體還是本能地跪伏在地,拜道:“臣有罪!”

  見其狀,劉旸怒聲道:“其他事暫且不提,朕且問你!你洛陽府,有無資格羈押天家子弟?你洛陽府,要僭越宗正寺之職權?”

  宋白如何不知其中問題所在,被皇帝當場點出,也徹底慌了神,急切地解釋著:“陛下明鑒,臣萬萬不敢啊!只是事起突然,涼公以勢壓人,臣又應對不及.”

  “聽你話音,此事前后,問題、責任,皆不在你,而在他人?”劉旸不禁譏誚道。

  聽到這諷刺,宋白有些尷尬,雖然心中真是這般想,覺得牽連到自己屬無妄之災,但面上還是作一副汗顏之狀,拜道:“臣不敢推諉己過,失職失察,難辭其咎!臣昏聵無能,懇請陛下降責!”

  “你當然無能!”這大概是劉旸登基以來第一次如此不留情面地呵斥大臣:“前不能約束下屬,后不能遏制事態,朕要你這個洛陽府尹何用?擺設?”

  面對皇帝的斥罵,宋白臉色是羞臊不已,他怎么也是一方儒賢,今日遭此責難,也是顏面掃盡了。也不辯駁,宋白悶頭再拜:“臣昏妄糊涂,德不配位,敢請黜免本職!”

  宋白語氣,多少有些委屈,然聽其所請,劉旸不無嘲弄地道:“這才是你今晨來見朕的主要原因吧!將麻煩推給朕?事前無知,事中無為,事后無能,朝廷上若都是你這般毫無擔當、敷衍塞責之臣,這天下還清明得了?”

  “臣汗顏無地,羞愧萬分,請陛下降罪,絕無怨言!”被皇帝如此羞辱嘲諷,宋白可憐的自尊心倍受種創,老臉漲得通紅。如果說此前的請罪還有些惺惺作態的話,那此刻則發乎真心了,今日殿中君臣問對傳出去,他也再無顏面高居廟堂,與群賢為伍了。

  俯視著宋白,見他這幅可憐兮兮的模樣,劉旸又不禁喟然一嘆,終是放過了他,拂手道:“罷了,你先退下,回洛陽府待詔吧.”

  “罪臣告退!”

  當初是誰將此人放到洛陽府尹位置上來的?等人退下之后,劉旸心中不禁作想,似乎是先帝挑的人。對先帝的眼光,劉旸一向是信任,乃至崇拜的,然而,如今看來,再英明也有走眼之時。

  顯然,經此一事,劉旸對宋白是異常不滿。同時也不禁想起前任府尹宋準,同是姓宋,這為官辦差的差距怎么如此之遠。

  不過,相比起宋白,更讓劉旸為難的,顯然還是惹出此次麻煩的劉曄。此事當然是由劉曄引發的了,若非其行不矩,又怎會給人找到利用攻訐的機會,否則寇準膽子再大,也不敢行此等事!

  或許是因為劉曄之事,劉旸取消了當日的小朝會,甚至連正常的問政都取消了。但與此同時,他又先后召見了趙王劉昉、尚書令呂端、皇城使王約以及還沒正式上任的吏部尚書慕容德豐等大臣。

  不管起因如何,過程如何,結果就是,“涼國公下獄”之事成為了事實,而此事在大漢朝野之間的影響,用軒然大波來形容是沒有任何問題了,也迅速轉移了很大一部分朝臣的注意力,使其成為“封國之議”之外中樞的又一焦點事件。

  而兩件事都牽扯到諸侯王,天然地被人聯系到一起,也凸顯出一點,當下朝廷中樞的事務重心就是諸王封國之事。

  一大波原本對“封國成本”磨刀霍霍的臣僚,都在事發后調轉矛頭,把注意力轉向劉曄這邊。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一定程度上,甚至比封國更容易也更適合拿來做文章。

  因為前者,有世祖皇帝的“祖制”在,不論怎么使勁,怎么詰難,都很難在短時間內動搖得了,最終的結果也可能只是爭取到一些皮毛的調整。

  后者則完全不一樣的,影響更加深重,因為涉及到一個極其敏感的政治問題,那就是皇室天然擁有的“司法豁免權”。

  皇室、宗室犯罪,世祖皇帝在這方面法律的規定是有些模糊甚至可以說粗糙的,簡單到就一條規定,宗室犯罪,交宗正寺論處,而宗正寺如何處置,卻又另成一套體系。這對朝廷的司法權威,顯然是一種傷害,“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等政治正確式的理念,在實際的法條上卻是完全拋棄的。

  如此兩套辦法,久而久之,是必然會產生沖突的,這與宮廷內部那一套獨立的體系還不一樣,宮規畢竟具備局限性,范圍有限,規矩卻更細致。

  但宗室問題,卻是直接涉及到政治法制,其犯的任何事,侵害的都是大漢正常的行政、司法秩序。過去,沖突還不那么明顯。

  一是有世祖皇帝的壓制,誰敢犯事,也是下狠手的,不只是拿鞭子抽,拿板子打,還能里圈禁至死,雖然對龍子龍孫地沒有那么嚴苛也就是了;

  二則是早年皇室成員還不算太多,影響的范圍也有限,然而等到世祖皇帝后期之時,整個宗室成員已經是大爆發了,僅天家就是一大家子,而將來也只會越來越多,而宗正寺的管理,能否真正覆蓋到所有皇族,能否嚴格執法,其法條又是否該更清晰明確一些.

  帶著類似的思慮,轉移陣地的臣僚們,開始就此展開,踴躍發言進言了,一副為國盡慮、為皇室盡忠的樣子。

  事實上,就是皇帝劉旸自己,也有所考量,對皇宗的管理,的確要有所收束,不能任其泛濫,否則敗壞的是皇室的聲望,威脅的是帝國的統治。

  然而,大臣們的積極諫言,又讓劉旸不得不懷疑,他如此踴躍的機心究竟何在?是不是想要剝奪一部分皇室成員在司法上的特權,以此來限制皇權?如果是這樣,那絕對不允許。

  但是,皇室管理條例也必需進行一定的改革,對此,劉旸還真陷入了一定的矛盾之中。不過有一說一,劉曄之事,倒也算一個整改的契機,劉旸比較堅定的主意是,絕不能讓那些朝臣牽著鼻子走.

  相比于廟堂之上那些復雜、隱晦的權衡與角力,洛陽百姓就是興致勃勃地吃“劉曄下獄”這個大瓜了。身為沒有多少反抗能力的被統治者,在面對權貴之時,往往只有卑微仰望的份兒,但反抗權威的“心理”,卻幾乎是本能。

  當有權貴失落,最興奮的,也都是黔首屁民,便是自己無法勃發,倘有人站出來質疑、挑戰權威,也能成為他們心目中的“英雄”。寇準在此事中,就成為了這樣一個角色,承擔起某一部分屁民“反抗權威”的寄望。

關于此事的謠言在民間有很多版本,寇準是絕對主角,而其中傳得最夸張的一版是這樣的:寇判官不懼權貴,秉公執法,帶人強闖涼國公府,將殺人罪犯周隼捉拿歸案,其后,涼國公為寇判官鐵面無私、浩然正氣所懾,憂思難安之下,主動到洛陽府投案  似這樣的消息,傳到洛陽府獄中時,怡然自得的劉曄差點沒原地爆炸!這究竟得是怎樣的愚民蠢貨,才能相信這種傳言,偏偏就有人信了,還不少,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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