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平島自漢人接手之后,多了幾分秩序,但整體依舊顯得凌亂,處于一種野蠻發展的態勢。與碼頭、貨棧一般,島上的聚居區也都是沿著永濟河分布展開,難免混亂,建筑參差不齊,人員龍蛇混雜。
不過,越往里,則越秩序井然。自留紹平就任之后,便在島上劃出了一片區域,專供漢人商民落腳居住,其余雜夷禁止入內,時時差役巡邏,治安自然良好,也引得一大批南洋漢商扎堆。
一年多的時間,便有大量漢家建筑拔地而起,亭臺樓閣,園林水榭,都開始出現在這海外領地。在這個過程中,那些來自國內的建筑行家,乃至泥瓦、木工匠人,都格外吃香。普通勞力自然不缺,但比起國內,這些專業人才,在海外還是十分缺乏的。
張宜年在良平島,自然也有一棟宅院,占地不算大,只有十來畝。雖然經常跑南洋,也看重良平島優越的地理位置,但也只是將之當作一個臨時的落腳點罷了,像張宜年這樣的人,根子永遠在大陸,在海外賺取了再多的財富,也還是往國內輸送。
在良平島,自然不會有多少用心了。永濟河邊新建的張宅,房屋不過三十余間,空間倒也十足,嶄新一片,花了大半年的時間方才落成,而這還是張宜年第一次看到成果。
在仆人的引導下,伯侄一行,入府休息安置。入夜,海風不懈地吹拂著,帶來陣陣涼意,書房之內,閃動著燈火,燈光稍顯朦朧。
張宜年坐在一張楠木書案后,翻閱著這半年多以來的賬目往來,幾名下屬恭恭敬敬地候著,等待詢問。張宜年在南洋,還是置有一些產業,主營是貿易,但在周邊島嶼,也開辟了一些種植園,幾座礦山,良平島上也有貨棧,經營的范圍也廣。
不過,此時張宜年的注意力,顯然不全在這些賬目上,看起來也有些漫不經心。過了一會兒,注意到一事,問道:“這個承勛書院的捐資是怎么回事?”
聞問,其中一名管事趕忙答道:“兩個月前,留縣長召集各大商家,討論修建一座書院,用以教化當地漢家子弟,需要各家出資。這是以雍王殿下的名義,進行修建,因而各家頗為踴躍,小的們商量過后,便擅作主張,捐了五百貫......”
說這話時,管事有些忐忑。而張宜年聽了,自然不會惱怒,露出點笑容:“你們做得很好,這種惠民善舉,自當踴躍。只是,捐得少了,才五百貫。”
管事趕忙道:“據說縣衙總共募得五千余貫錢,莫說一座書院,就是十座也能建成......”
聞言,張宜年嘴角勾了勾,重點可不在此,關鍵在于書院的名字叫“承勛書院”,這替雍王殿下揚名樹德的事情,再多些又何足惜?
“雍王殿下現在何處?”張宜年問道。
“殿下自巡視南洋諸國之后,便一直待在良平島,居清水閣內!前不久,三佛齊王曾親自登島拜訪......”
清水閣,是良平縣收到雍王劉承勛代天南巡消息后,迅速調集人物力,新建的一處賓館,專門負責接待,作為劉承勛的下榻之處。
為了修建清水閣,郭良平還專門抽調了五百兵士幫忙,時間不足,僅靠當地土著,效率太低,想要盡善盡美,就更難了,而要求效率,再沒有能比得上軍隊的了,即便是修房子。
“準備一些禮物,明日我要去拜訪雍王殿下,希望能見到王駕吧......”張宜年說道。
語氣中,多少帶有些不自信,他張宜年出身勛貴家族,在外人面前是人上人,但在雍王面前,也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罷了。
若是在國內,別說拜見了,靠近都不大可能,地位差距太大,但是在這小小的良平島,難得的機會,總要去嘗試一二。事實上,張宜年此番親自南下,除了跑海豐號之外,也是為劉承勛,若是能同雍王搭上關系,那好處自不用說,也有益于張氏家族,在國內或許顯眼,但在海外可就方便得多了。
管事立刻稟道:“上月,阇婆國那邊送來了一批玳瑁、瑪瑙、珍珠,還有一棵血紅色珊瑚樹,頗為珍奇,或可獻與殿下!東面的勃泥國,也送來了一批上等龍腦香......”
“哦?等會兒取出來,我先看看!”張宜年來了些興趣,說道。送給雍王的禮物,必須要鄭重些,他可要親自盯著,以免鬧出什么笑話,怠誤了。
“還有,伯府上,也送上一份,略盡心意。”張宜年又吩咐著,頓頓,補充道:“給縣衙也準備一份,那留紹平,我也該去拜訪一二!此前交情不深,沒曾想竟然被郭良平看上了,由商入仕,大概也只有在這海外才有可能了......”
“是!”
“這留紹平,倒也是個人物,修建承勛書院,好主意啊!看良平島如今的情況與發展趨勢,也許用不了多久,他這個縣長,就要變為縣令了。”張宜年又忍不住感慨道,有些羨慕留紹平的好運。
大漢縣制,萬人以上稱令,以下稱長,級別待遇上,有些差距。這些年,全國各地,充斥著大小知縣,這些都是朝廷為了加強對地方控制影響,以朝官知縣,但同樣的,仍舊有一大批,由基層提拔的官僚,在任命形式上有所不同,還是以縣令、縣長稱之,但并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當初設置良平縣時,朝廷那邊稍顯敷衍,畢竟離大陸都有數千里之遙,地方又那么不起眼,即便劉皇帝都開了口,朝廷也難以提高重視。否則,也不會成就留紹平的縣長之位。
甚至于,定級縣長,都沒有經過細致的討論調查,吏部那邊只是習慣性地認為,那海外蠻荒之地,人煙稀少,隨意決定,上面也沒有在意,要仔細論證什么的,至于郭良平,能得到朝廷的許可就已經足夠了,也不會有更高要求。當然,人口方面,土著外夷,自然而然地被排除在外。
但是,遠在東京的吏部官僚們,怎么也想不到,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良平島常住漢人的數量便倍增,都是從南洋諸島冒出來的。
漢人的足跡開始遍布南洋諸島,但時至如今,也只有在良平島,形成了完善的、成規模的大型聚居區。在這樣的條件下,行政級別升格提級,也是理所應當的事,只要有人肯說話。而這種事,對雍王劉承勛而言,或許真就是一句話的事,都不用刻意,只需隨口提一下即可。
在主仆商量之時,一陣短促的敲門聲響起,很快,張朝光的聲音傳來:“二伯!”
“進來吧!”聞聲,張宜年回道。
人影一閃,換了身衣裳的張朝光走了進來,注意到屋內的情形,拱手一禮,然后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否打擾到二伯了,小侄稍后再來?”
“不必了!坐!”張宜年手一伸,然后沖幾名管事吩咐道:“你們先下去,把東西準備好!”
“是!小的們告退!”
看著張宜年舉手投足間展現出的風采,張朝光心中暗自艷羨,有些氣度,是需要豐富的閱歷與經驗才能表現出來,而這些,正是張朝光所欠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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