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旸是滿面疑思地回到東宮,熟悉的人都知曉,殿下的心情很不好。一路沉默著回宮,入弘德殿,劉旸仍舊沒有從今日的見聞中擺脫出來,顯然,今日出游,讓他大受震動。
內侍王約一直侍立在側,見太子殿下憂懷深思,雖然擔心他身體,卻也不敢貿然打擾。良久,就在王約鼓起勇氣,打算勸慰一二時,劉旸已然恢復了平和。
看著王約,劉旸道:“今日之事,你也是耳聞目睹,對其細情,也都看清了吧!”
見太子終于出聲了,王約只感大松一口氣,上前一步,恭敬道:“回殿下,小的記下了!”
“記下了便好!”劉旸直接吩咐道:“劉繼昌今日所說政事,你去查驗一番,是否屬實!還有,派人盯著開封府,看接下來有什么動靜!”
“是!”
可以想見,接下來劉繼昌以及開封府的日子,不會如以前那般好過了。做官的人,被上面記掛著,是榮幸,簡在上心,但要是一直被關注著,那可就只剩下壓力了。
劉旸不是不信劉繼昌的那番說辭,或許有那么幾分懷疑,但這也是常年的太子生涯,讓他養成了謹慎的習慣,尤其在施政上,從來以一種嚴謹的態度。
今日所察之弊,就像一團塊壘堵在心頭,自然要多加幾分關注,以觀后續,此事若沒有一個說得過去的處置,他實難暢快。
“文濟呢?”吁了一口氣,劉旸問起二子。
王約道:“在太子妃那里,據說已然睡下了!”
“哈哈!”劉旸不由笑了:“看來,此子今日也累了。原本,是要帶他出去游玩一番,沒游玩成,腿卻吃足了苦頭。不過也好,多看看民間疾苦,對他也有好處,皇子皇孫,終究不能長處深宮,養于婦人之手啊......”
傍晚時分,劉旸駕臨岳樺院,已然等候多時。廊道間,就著宮燈微光,在兩名侍女的陪同下,蕭綽匆匆歸來。入內,見著安然在座的劉旸,立刻盈盈下拜行禮。
“免了!”劉旸擺手,嘴角洋溢著點笑容:“看完文濟了?你這個兒子,安然無恙吧!”
“殿下說笑了!”蕭綽近前坐下。
“關于文濟,我有些想法!”劉旸拉著蕭綽的手,說道。
“殿下請講!”蕭綽聞言,玉面上閃過一絲訝異。
“我觀此子,乖巧懂事,性情溫和,極其類我,但若過于溫良,則成軟弱。我有意,讓他多加一些鍛煉,視野也當開拓一些。直白點講,今后,要讓他多吃些苦頭,宮廷是個安樂窩,不利其成長!”
聞言,蕭綽想了想,而后面露微笑,點頭道:“殿下考慮得是,應當如此!”
這下輪到劉旸意外了:“他可還不滿十歲,你這當娘的,就不心疼?我與太子妃提起此事之時,她可是憂心關切得很。”
“殿下這個年紀,已然跟著陛下出入軍旅,腳踏尸山血海,與之相比,文濟豈不要舒服得多?”蕭綽道。
“哈哈!”劉旸不由開懷:“我倒忘記了,你這個娘的性子,可剛強得很,只可惜,其兒不類母啊,否則......”
劉旸沒有說完,感慨了一番,已面露疲憊。見狀,蕭綽主動道:“殿下今日出游,想來也乏了,我已命人備好藥湯,泡一泡,解解乏吧!”
“好!”
室內熱汽蒸騰,劉旸微閉目,靠在浴桶中,蕭綽侍候在側,氛圍多了幾分旖旎。不過,劉旸卻突然問道:“你們蕭家在京中安頓多年,要安身立命,想來也置辦了些田宅產業吧!”
聽這話,蕭綽頓時添了幾分小心,道:“殿下為何有此問?”
“只是好奇,隨口問問。”
觀察著劉旸平靜的表情,蕭綽輕聲答道:“妾居宮中,對蕭家之事,少有過問。不過,也知道,家中確實置辦了一些田土經營。”
眉頭挑了挑,劉旸道:“都是問誰購的?有多少,土地交易的稅收可不少,可曾繳齊?”
這話茬可有些不對,蕭綽也不由謹慎回答道:“聽爹提到過,有五百多畝地,至于稅錢,豈敢偷漏,一切依據朝廷法律條文來。”
對于這方面,蕭綽還是有信心的,蕭家這些年,始終保持的作風,就是安分守己,蕭思溫治家也極嚴,常年研究朝廷的各項典章制度以及法律條文,就是為防觸法。
劉旸也沒有深究此事,而是繼續問道:“你們蕭氏自塞北來歸,雖修習漢家典儀,但長處終究在馬上,讓你們畜牧養馬尚可,犁鋤耕作,豈不為難。何況,五百畝雖不算多,也是一大片,你們是如何料理的。”
蕭綽道:“家中仆屬雖不擅長,卻可學習耕作。每年農忙時節,也曾花錢雇傭農戶,另外,家中這些年,也買了一些南洋農奴......”
“哦?”聞言,劉旸眉頭輕蹙:“南洋農奴,我聽說,這些南方土著,性情懶惰,可不少使啊!”
“那只是欠缺調教罷了!當然,如輪耕作,還是大漢百姓,更加辛勤細致。”
“南洋奴......”劉旸的思緒,似乎又飄遠了,嘴里呢喃道。
“南洋奴”是最近十來年在大漢傳揚開來的一個名詞,最初指的是中南半島上那些被征服的土著,后來漢人大舉南下南洋,更多更廣范圍內的南洋土著,也被善加利用了。
就如其名,這些南洋奴到大漢,就是來當奴隸的,沒有地位可言,最初大多充作官奴,為一些大型工程賣力賣命,后來,民間也有人開始嘗試著購買使用南洋奴。
對于這些外來土著,朝廷始終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在使用上也向來有些限制,但是,多年下來,如今大漢內部的南洋奴,也有數十萬眾,分散各地。
在各地的工場、作坊、礦山乃至一些富商家里,都活躍著他們的身影。當然,權貴之家,很少見到,對于權貴而言,南洋奴連伺候他們的資格都沒有。
終于睜開了眼睛,劉旸看著面帶思慮甚至有些猶疑的蕭綽,輕笑著安撫:“你不必疑慮,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隨口一問,沒有針對蕭家之意,你們蕭家素來規矩,這我是知道的。”
聞言,蕭綽這才低聲應道:“殿下英明!”
“只是,如你們蕭家這樣的人家,又有多少呢?其余權貴之家,又有幾家幾戶能做到安分守己呢?”劉旸又悠然一嘆,語氣中有著難以言喻的無奈。
殿下今日出游,究竟發現了什么?見劉旸如此情緒,蕭綽心中暗自思量,顯然,這樣的有感而發,絕對事出有因。
適才提到土地交易,莫非是兼并問題?蕭綽腦筋開動起來,有所猜測,不過卻沒有貿然發問,在這方面,從來是劉旸主動說,他不說,蕭綽也從來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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