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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首級=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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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榆林,夏州,黃羊平。

  不過半年的時間,這座曾一度繁榮的邊陲小鎮徹底換了模樣,過去這個時節,正是謀生產、求溫飽的關鍵時期,胡漢商民紛紛聚集,邊市貿易旺盛無比。

  哪怕是上一年這個時候,黃羊平的氣氛雖然受到李繼遷叛亂影響,有所壓抑,但還勉強維持著正常的秩序與生活狀態。

  但如今,只剩下無盡的凄涼與蕭索,放眼望去,滿目瘡痍,到處都是戰爭的痕跡,墮毀的土城墻,坍塌的房屋,焚毀的寮舍,以及隨處可見的尸骨。

  豐州之戰后,榆林官軍在行營的統籌下,開始了對各路叛軍的清剿工作,尤其是李、袁這兩大叛軍集團余寇。

  而黃羊平作為李繼遷叛的大本營,哪怕只存在了兩個多月,也屬于重點消滅目標,尤其是,此地距離夏州城還那般靠近。結果是注定的,過程是殘酷的,這座胡漢雜聚的邊市鎮甸,徹底毀于戰火,領軍的漢將王蒙,協同三千多雜胡騎兵,將整座市鎮及周遭黨項人屠戮一空,攻克這座叛賊集中營的同時,也拿著上萬余首級回夏州請功。

  王蒙原本只是榆林都司下屬的一名普通騎兵營指揮,當初王侁第一次調兵大舉進剿李繼遷時,還曾率兵進駐黃羊平做前哨。

  但人之際遇,實在無常,一年以前,他只是一個騎兵營將,一年之后,卻成為了夏州馬軍指揮使,在夏州的軍事系統中,都能排得上號了。當然,這一切也是王蒙用命拼出來的,也是他通過叛軍及黨項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前程。

  最關鍵的一戰,毫無疑問的豐州之戰,王蒙隨軍作戰,率領麾下騎兵向李繼遷部發起了不下七次的勐烈沖擊,直至將之打垮,而他本人也身被大小創十余處,由此揚名。

  戰場上產生情誼,王蒙經潘羅支舉薦,得入趙王劉昉之眼,而劉昉是素喜勇士的。即便王蒙與王侁有著比較親密的關系,也沒有受到牽連,反而在豐州之戰后,被提拔為夏州馬軍指使,成為榆林大亂中趁勢發展的一個典型。

  同樣的,一年前還在黃羊平與王蒙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原鎮長張巖,因為參與叛亂,哪怕是被李繼遷及野利黨項裹挾的,下場也只能用凄慘來形容,全家被殺,頭顱被拿去換錢,而下令動手的,也恰恰是王蒙這個“好兄弟”。

  用人頭請功,這種相對原始的記功辦法,在大漢軍中已然逐漸淘汰掉了,軍官自不必說,他們對戰功的考評要求更高,也早就脫離了單純的斬首成就。但即便是普通士卒,也有一套更完善的,以監軍、左證相結合的記功辦法。

  以往,除了震懾目標之外,漢軍是很少采取斬首行動的,最近一次,還是當年田欽祚在安東屠殺東海女真土著,以尸體首筑京觀,震懾諸夷。…

  時隔多年,相似的一幕再度出現在榆林,并且更加直接,更加殘酷,也更加理所當然。不論是漢軍還是仆從雜胡軍隊,于他們而言,那些首級就是功勞與財富,行營早有明令,其文明確規定,一顆叛賊頭顱一貫錢。

  這個價位對于官府而言不算高,但對下層的軍士,尤其是那些仆從番兵而言,確實極具吸引力的。

  隨著內銅開冶,外銅輸入,大漢銅錢也越鑄越多,漢錢比起過去是有不小貶值的,但一貫錢也是許多底層小民不吃不喝辛苦一月都未必能掙得到的。

  而對于榆林平叛的官軍而言,這可是無本買賣,殺幾個人,斬幾顆頭顱,能有多大困難?至多只是費些體力罷了。

  而朝廷在編官兵,平時有餉錢,作戰有津貼,加上這斬首之功,參與一次行動,就意味著大筆收入的進項,積極性自然高昂。

  不得不說,大漢官軍越來越職業化了,當然,也越來越向雇傭軍發展了,即便劉皇帝過去的幾十年始終在強調忠君愛國,以宣威郎進行洗腦,有一定效果,但終究比不上金錢利益的誘惑更加直觀。

  再者,為何要忠君,那是為了得到職位的提拔、社會地位的提升、財富的增長。為何要愛國,因為帝國能夠保障他們的既得利益。拋開這一切,忠君愛國也就無從談起,當然,理想還是很重要的,只是與利益比起起來,終究蒼白了些。

  相比于待遇良好的漢軍,那些番兵積極性則更高了,在西北這片地域,貧窮還是普遍的,尤其是那些雜胡人,更是窮慣了,給點錢就能賣命。

  同時,他們還有另外一層的顧慮,那就是生存的壓力,黨項人叛亂,對他們的影響可是不小,在朝廷龐大的壓力下,他們若是不想被打為叛賊被消滅,那就只能通過叛賊的尸首來保護自己了。

  尤其當行營拿出赤裸裸的利益誘惑時,個中抉擇就更好做了,于是,開春以來,發生在榆林的一系列殺戮,于黨項人是不人道,于榆林行營統率下的平叛官兵而言,每揮一次刀,就是一貫錢的收入.

  而殺戮的對象,毫無疑問,是那些造反叛亂,與朝廷為敵的胡漢逆賊,這些人本就該殺,只是榆林混亂無比,如何甄別是一個困難。

  行營沒有一個明確的指示,下邊行動卻放得很開,一開始還盯著叛匪,后來就有聰明人盯著所有黨項人。

  到最后,則演變成,不論男女老少,盡數斬殺,這個頭,還是靈州雜胡白馬胡起的。在找不到“叛軍主力”之后,白馬胡積極開動他們不大靈光的腦筋,把主意打到了那些有“從賊之嫌”黨項部民身上,尤其他們屠滅一個部落,連老弱婦孺的首級也換得了等量的賞錢后,潘多拉的魔盒也就徹底打開了,并且一發不可收拾。…

  在遍布榆林全境的大廝殺中,有人是為了功勞,有人是為了賞錢。當然,還有更多人是為了生存,而這部分人之中,絕大多數,需要以命相搏。

  迫于榆林混亂難已的態勢,以及官軍、番兵揮舞的屠刀,境內的黨項人也沒有坐以待斃、引頸受戮。其中有反抗的,反抗的結果是死,頂多臨死反撲,給官軍造成一點傷亡。

  也有選擇逃亡的,遷移是這些保持著游牧習性的黨項人的本能,然而榆林雖大,可供生存的地方就那么些,而榆林全境早已為官軍所封死,想要出逃的,要么半路被截殺,要么在受阻于官軍的封鎖線,最終還是成為“賞錢”。

  對大部分榆林黨項來說,過去的幾個月,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逃無可逃,當然,不是完全沒有幸存者,世上總是少不了幸運者。

  有的沖破重重阻礙,遁入陜北高原,藏入深山,有的則一股腦闖入沙漠,若是能尋得一處綠洲,還有活命的希望。

  但這些,終究只是少數。

  在榆林造成的死亡,除了殺戮,還有餓死,病亡,事實上,在過去的那個寒冬,就已經有數以萬計的當地胡漢人等死在冰天雪地之中。

  到開春之后,所有的生產活動都被壞廢止,也沒有那個空間,饑餓與死亡仍舊是主題,官府官軍也都秉持著,不遺一米一粟一面與叛軍的態度。

  即便如此,對死掉的榆林人,平叛的官兵也沒有放過,只要還能看的,腦袋都被割下來,拿去請賞換錢。或許對那些死難的人來講,比較幸運的是這等時候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比起活著遭的罪,要輕得多。

  以首級換錢這條建議,是夏州知府上官正提出來的,此人也不是個善人,是個喝人血的肉食階級,但并不否認其才干,當年,他還隨王全斌南征大理。得益于在榆林叛亂期間的出色表現,對上官正提拔的討論已經在吏部展開了。

  上官正的提議得到了朝廷的認可,當然,主要是劉皇帝的認可。朝廷同意了,榆林行營內部哪怕有些異議,也只能全力推行,這等時候,誰也不敢以身涉險,再視朝廷詔令為兒戲。

  為此,劉皇帝還讓財政司專門撥款一百萬貫,專款專用,用劉皇帝的話來說,用區區一百萬貫錢,買整個榆林“叛賊”,買榆林乃至西北百年太平,怎么算都值得。

  當然,那些被拿去換賞錢的首級中,也不全是黨項人,還有漢人,當這事實性的“清洗運動”進入到高潮之時,是病態的,是不分敵我的。

  一開始官府還要查驗一下,到后來,各州衙干脆開辟“人頭坑”,并派人拿著賞錢等著,有人提著斬獲“叛軍”的首級往坑里一拋,便按數量發放賞錢。

  總的來說,漢民在這場榆林大動亂中,是要幸運些的,當然也僅僅是與黨項人相比,尤其是那些提前逃離,又或者早早地涌向城鎮,向官府尋求庇護的人,他們雖然也有不少損傷,但大部分能夠勉強生存下來。

  但是,不是所有漢民都這么聰明,也有這樣那樣的運氣,同時漢人之中也有敗類,也有受袁恪等賊首蠱惑的愚民蠢夫,而這些人,雖披著漢皮,但下場同樣凄慘,大多數人也都成為了時代下的渣滓,被斬下頭顱去換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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