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虎兒一張牙舞爪,便要吃人啊!劉旻這一仗打得不錯,雖然獲不多,但足以挫敗黑汗囂張氣焰,展我大漢雄威!”崇政殿內,劉皇帝龍顏大悅,發出一陣喜悅的笑聲。
這半年多來,劉皇帝就少有如此開懷之時,此時釋然大笑,冬日暗澹的陽光,似乎都變得明媚起來了。
室外的光線婆娑入內,照在劉皇帝身上,也照出他半張臉,露出的喜色確實做不得假。他也確實有些日子,沒收到足以高興的消息的。
安西傳來捷報,魏王劉旻在焉耆城外大敗尋釁滋擾的黑汗軍隊,斬首八百余級,繳獲戰馬五百余匹。
近幾個月來,因為使團遇害一桉,大漢與黑汗之間那本不牢固的關系,迅速由冷澹步入對峙,直至如今的兵戎相見。
不過,雖然距離上一次兩國交兵,已然過去了整整十年,但當年的教訓黑汗還是有所警惕的,因此,沒有大舉東進。
而是選擇小心翼翼的,不斷派遣小股騎兵,擾邊滋事,襲擊焉耆周邊的村鎮牧場,籍以試探大漢的反應。
或許黑汗國還存在著一種僥幸心理,畢竟他們的使者都被害了,大漢多少要給些補償吧,他們占理,哪怕派兵擾邊,也只是展示是態度的做法,大漢不當反應過激。
而針對黑汗軍的襲擾,安西的初期也并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相應地派出騎兵,驅逐來犯之敵,雙方的騎兵在龜茲焉耆二地之間,纏斗絞殺,持續了近兩個月的時間。
漢軍的被動軟弱的表現,大概給黑汗軍增強了信心,一直到九月,在其駐龜茲軍事長官阿里亞曼的率領下,三千多的黑汗輕騎東進,兵寇焉耆。
還美其名曰,鑒于近月以來不斷有黑汗叛賊亂兵流竄漢境,影響到兩國關系,特地來搜捕亂匪。
這樣的挑釁舉動,徹底激怒了魏王劉旻以及安西漢軍,似乎是為了安撫黑汗軍隊,劉旻特地遣使聯絡,希望其撤軍,同時還送去了一些酒肉犒軍。
當然,這自是麻痹對方的一種辦法,而事實上,劉旻早就決定要狠狠地教訓這些夜郎自大的黑汗人,在此前的紛擾中,早已從高昌輪臺等地集中兵馬糧械,又有來自劉皇帝強硬的勉勵,更不會有什么負擔。
阿里亞曼這支軍隊,也算是正好撞到劉旻的刀口上。于是,在開寶二十年九月十三日,劉旻集步騎一萬余人,對擾邊的黑汗軍進行圍攻。
經過漠北遠征的劉旻,對騎兵的運用十分熟練,親率三千漢騎,繞襲其后。大漢軍隊在過去三十多年的戰爭中,早已成熟,不只是靠著精良的武器,戰術戰法也研究到一種極深的境界,野戰中的步騎結合,更是縱橫無敵的倚仗,擺開陣勢,無懼任何敵手。
不過,黑汗軍隊終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魯莽,很是警惕,斥候灑得很開,在察覺到漢軍的動作后,果斷開熘。
因此,即便劉旻籌劃得再周密,也未能如期地完成合圍,最終演變成一場追逐戰,漢軍的步騎結合優勢沒能發揮出來,強弩火箭等重型武器也未起到作用,徒以兵力優勢以及出奇不意制勝,雖然最后獲得了勝利,成功驅逐了黑汗軍,但未能全殲,讓其逃脫,同時,自身還死傷了三百余人,這就讓策劃“對黑反擊戰”的劉旻很不滿意了。
不過即便如此,捷報上達東京后,劉皇帝仍舊很高興,不論過程如何,損傷如何,至少結果還是好的,出了劉皇帝胸中一口惡氣。
“傳詔褒獎!有功將士,當升則升,當獎則獎!”劉皇帝沖侍立于殿中的樞密使劉廷翰吩咐道。
“是!”
“現如今安西是什么情況?”劉皇帝又問。
對此,劉廷翰早有準備,迅速答來:“回陛下,焉耆一戰后,魏王殿下趁勢領軍,向西掩進,攻取龜茲以東兩百余里的烏壘小城,就地駐扎!黑汗軍則全部撤回龜茲防守!”
“看來,劉旻是想西進了!”劉皇帝摸著下巴,琢磨了下說道。
此時,太子劉旸也開口了,道:“六弟已然上表,請率安西河西之眾,攻伐黑汗!”
“志氣可嘉!”聞言,劉皇帝當即給了一個肯定的態度:“黑汗如今,已然成為一頭攔路虎,襲擾犯境也就罷了,還阻撓大漢與西方的交流來往,這顆絆腳石,該當移除!”
“劉旻有什么要求?”劉皇帝問。
劉廷翰拱手道:“魏王殿下上表,請求兵馬糧械支援,尤其是騎兵以及火箭炮車等攻城武器,殿下以為,黑汗軍以騎兵為主要戰力,必須以騎制騎,保障軍需補給供應,同時西進不乏強關要隘,需以強大攻城器械輔助!”
“看來這一場小勝,并沒有讓劉旻大意啊,這是要穩扎穩打啊!”劉皇帝不由露出了點笑意:“如此,讓帥師伐國,朕也可放心了!”
劉廷翰道:“據魏王殿下分析,焉耆一戰,黑汗軍并未遭受重創,其東進之舉,更像挑釁之舉,以期王師西進。
根據這段時間西北的各項軍情,軍情司也做了深入剖析,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黑汗國也在積極備戰,征召兵馬,囤積糧械,準備與大漢大戰一場!
其國內,也在大力宣揚安西以及大漢的富饒,鼓動國民參軍參戰,黑汗野心,昭然若揭!”
聽劉廷翰這么說,劉皇帝眉頭一凝,有些跳躍性地說道:“倘若如此,莫非使團桉是黑汗國自己做的?”
但很快又搖了搖頭,暗暗滴咕道,或許來使也只是為了麻痹大漢。
“對黑汗異狀,卿等是如何考慮的?”劉皇帝看著劉廷翰。
劉廷翰嚴肅道:“在過去近二十年中,黑汗數次東進,屢屢受挫,先敗于契丹,后折于大漢,再讓他們主動向東進攻,他們也覺力有不足。
因而,臣等猜測,他們是想先防守,再反擊,若能吸引王師西進,依山據險而守,借以消耗王師,尋機反功。
于大漢而言,安西遠在數千里外,鞭長莫及,一旦受創,短時間內恐怕無力支援,會與其可趁之機......”
“黑汗國竟然如此天真?”劉皇帝有些不屑道:“大漢能被其牽著鼻子走?”
劉廷翰:“至少,王師大舉西進,或許已合其意!”
聽完這番論事,劉皇帝沉默了下來,背著手在輿圖下踱起了步子,腳步聲在殿中十分清晰,一步一聲,敲在在場之人心頭。
良久,劉皇帝扭身,滿面威嚴,發號施令:“不論黑汗存在何等心思,到這一步,那就打!最爾小國,妄圖挑戰大漢,侵我疆土,就當狠狠收拾,破其城,滅其國!
擬詔,著魏王劉旻,全權負責征西軍事,安西河西邊軍團練,悉供其調用,所需兵馬糧械,一應同意調撥!”
“是!”見劉皇帝下定了決心,劉廷翰自然只有俯首聽命。
“六弟畢竟年輕,擔此重任,為防有失,是否再派一名宿將輔助!”劉旸有些擔心地提議。
聞言,劉皇帝瞥了他一眼,思考一陣,卻是不由嘆息道:“可惜郭進病了,王彥升老了,楊業在南方,否則他們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隨著時間的推移,老一輩的將帥們都陸陸續續地退出歷史的舞臺,也使得越發念舊的劉皇帝,常有無人可用之感。
不過,大漢的上層中,精英實則并不少,稍作沉吟,又指示道:“就讓楊延昭西進,為西征副帥。”
“駙馬久經沙場,智勇雙全,可保無虞!”劉廷翰立刻表示贊同。
一個李繼隆,一個楊延昭,大概是劉皇帝最中意的兩個女婿了,都是軍中翹楚,統帥之英,也逐漸成為大漢軍隊的頂梁柱了。
對此,劉旸也表示認可,他與楊延昭的關系,也素來不錯。
“自北伐收復安西以來,大漢便持守勢,或許守得久了,讓人小覷了,覺得可以肆意挑釁了。既然如此,那就打一場,朕倒要看看,這個意圖以一隅之地,抗帝國之大者,能有怎樣的結局!”劉皇帝目光死死地盯著西域,冷冷地說道:“告訴劉旻,讓他好好打,待他凱旋,朕親自給他慶功!”
“是!”
“僅以安西之力,想要破滅黑汗,怕也力有不殆,讓河西文武全力支持,倘若因為后方供饋不力,以叛國罪論處!”劉皇帝對河西官場的不滿情緒仍未消除,因此話里仍舊夾槍帶棒的:“還有,告訴王明,籌措調度,可是王明的老本行了,朕仍留他在任上,正為此時,希望他不要再讓朕失望了!”
“陛下,攻伐黑汗,或許還可聯絡于闐國,他們這些年始終飽受黑汗威脅,若其舉兵于南,王師陳兵于東,兩相配合,也可減輕大軍負擔!”劉旸提議道。
聞言,劉皇帝不由得嗤笑:“大漢與于闐打交道也不是一日兩日,他們是什么脾性,你還不了解?”
雖然有些瞧不上于闐,但是考慮了下,劉皇帝還是同意了。
對黑汗進攻的決策,迅速做下,不過劉皇帝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始終沒有作話的宰相趙普身上。
見他面無表情,侍立一側,默不作聲,眉頭稍稍蹙起,露出點笑容,親和地問道:“趙卿,這么大的事,你這個宰相怎么不開言呢?若是沒有你的認可,朕做這開戰的決定,可難心安啊!”
一聽這話,趙普就是臉色一變,趕忙應道:“陛下言重了,老臣實不敢當!黑汗犯我大漢,該當予以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