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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淑妃病危

  中秋方過,于崇元殿舉行的盛大中秋御宴,其喜慶的余韻尚未消散,汴宮內的淑蘭殿,卻沉浸在一片嚴肅壓抑的氛圍中,周淑妃病危了。

  沒有搭理那些忐忑畏懼行禮的宮人,徑往淑蘭殿內而去,不過在踏入寢室前,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眉頭微微凝起,這是一種遲疑的表情。

  當然,劉皇帝那陰沉的臉色,顯示著他此刻的心情。這時時隔一年多,劉皇帝再度踏足淑蘭殿,事實上,如果把時間再放寬一些,在近十年內,劉皇帝都很少駕齡,對周淑妃的冷落由此可見。

  二十年前,周淑妃以其才貌雙全、蕙質蘭心,曾一度受寵,來自劉皇帝的寵愛,一度逼近皇后、貴妃、賢妃,那時候的劉皇帝,喜歡聽周淑妃彈琴,欣賞她跳舞,其最受寵愛時,甚至可以在平南酬功御宴上進行領舞獻舞。

  因為周淑妃的受寵,劉皇帝對她所生的七皇子劉暉、五公主劉萱,也是格外寵愛,在出身不一的諸皇子中,劉暉何以敢同有符家做背景的九皇子劉曙針鋒相對,其中便有淑妃受寵的原因。

  至于周氏族人,更多獲其福蔭,已故的老國丈周宗,于朝廷無尺寸之功,在開寶初年的定爵策勛之中,也被定為爵為一等海陽侯。

  雖然隨著周宗的死,因為朝廷勛爵制度,這個爵位被收回了,但是,誰又敢不把周家視為勛貴階層呢?

  然而事實證明,劉皇帝的寵愛永遠是有限度,有保留的。過去那一系列恩寵,也永遠地停留在了舊時光中。

  變故還是出在小周身上,納小周宜妃,固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迎合某些讀者,但對于這個美貌與靈氣兼具的小姨子,劉皇帝也是真的喜歡,同時,也為了滿足他心頭那種顯得壓抑的獵奇心理。

  但劉皇帝不知道周淑妃的腦筋究竟怎么長了,就那般不滿,那般憤怒,甚至敢對劉皇帝橫眉冷眼。

  對此,劉皇帝豈能慣著?這么多年,劉皇帝自認在女色方面,還是十分克制的,至今為止后宮之中,受過他寵幸的妃嬪宮人也不到二十人,對于一個坐擁三千佳麗予取予求的帝王來說,這已經算是清心寡欲了,近些年來因為身體的緣故,更是如此。

  而劉皇帝的后宮之中,哪怕是符皇后,都是高祖劉知遠給他安排的,至于其他妃嬪,要么是政治聯姻,要么是外藩、臣工的進獻,大部分后妃都是別人往他御榻送的。

  劉皇帝真正主動漁色的,只有三人,后蜀降主孟昶的徐、李二妃,再一個就是小周妃了,而小周妃,是劉皇帝最用心的一個。

  而自己難得主動,卻惹得淑蘭殿這邊強烈不滿,劉皇帝這心里自然很不痛快,甚至是費解。他不明白,姐妹同侍君王側,在宮中能夠相互照應,宮外也能更加惠及周氏家族,有什么問題。

  但周淑妃那種近乎偏執泣淚的表現,實在讓劉皇帝厭煩,他只覺得,她是書讀多了,讀傻了,讀迂了。

  上古有娥皇女英之故事,當朝也有二符,若說讀書,皇后讀的書可一點都比淑妃讀的少,她都沒有意見,你一個淑妃起什么勁兒。

  在這樣的心理下,淑妃的失寵便是注定的了,你越是不樂意,劉皇帝便越寵愛小周,他曾受過如此忤逆,還是在私生活上。

  當然,怒歸怒,對周淑妃,劉皇帝也僅僅是冷落而已,并未徹底打入冷宮,其中原因也是調了個頭,一是因為一雙兒女,二則是小周妃不時說情勸慰。

  過了這么多年,當初的慍怒也早已消散,劉皇帝的心里也已釋懷,只是再難回到當初的“琴瑟和鳴”了。如果周淑妃能改一改,曲意逢迎依一下,或許還是能重新收獲寵愛,但她并沒有。

  關系是需要維護了,多年下來,過去的那份情誼自然也變得淡漠,變得模糊,只是曾經記憶。

  周淑妃的身體,也是在這些年間一步步垮掉的,太醫治都治不好,用他們的話來說,那屬于心病,而世間心藥是比任何珍貴藥材都難尋覓的。

  劉皇帝偶爾也曾聽聞過周淑妃身體不好,也只是淡淡吩咐有病就治,寥寥三兩次耐不住小周妃的請求,前去看望過,也只是走個過場,聊表施舍一般的態度。

  到如今,周淑妃這個女人,于劉皇帝而言,已經有些陌生了。就是幾日前的崇元殿中秋御宴,周淑妃因為身體原因都沒出席,劉皇帝也沒有覺得少了一個人。

  但是,當聽到周淑妃病篤,危在旦夕之時,劉皇帝還是開動了那雙難邁的雙腿,駕臨淑蘭殿。

  此時,一道珠簾相隔,淑妃在里面躺著,劉皇帝在外面站著,劉皇帝的心中卻莫名地涌現出百般滋味,這最后一步,似乎有些難邁。

  腦海中回憶著淑妃的模樣,那原本已經有些模糊的印象,卻逐漸清晰了起來,那曾經喜人的一顰一笑,不斷在腦海里浮現,心情卻有些沉重地難以邁開腿。

  寢殿內,已然充斥著哀傷的氣氛,符后比劉皇帝來得更早,此時正唏噓著坐在一旁,小周妃坐在榻邊,滿臉關切,五公主劉萱也跪在榻邊,淚眼婆娑,緊緊地握著淑妃蒼白無力的手,至于淑妃,已至彌留,原本美麗的容顏不見絲毫血色,惹人垂憐。

  還有一名太醫,此時也待在一旁,著急忙慌的,滿臉憂慮,也帶著一種深深的畏懼。

  猶豫了片刻,劉皇帝掀開簾幕,輕著腳步入內。劉皇帝那明黃的服色是標志性的,也格外吸人眼球,符后余光早就注意到了,見他入內,起身行禮。

  劉皇帝的心情讓他此時絲毫不在意宮廷的規矩了,擺了擺手,看了看榻上的淑妃,劉皇帝輕聲問道:“淑妃怎么樣了?”

  這幾乎是一句廢話,但太醫不好以廢話回答,支支吾吾,無所適從,不知如何回答。但見其表現,情況如何,劉皇帝心里如何不知。

  空氣中彌漫著少許的藥味,順著味道一看,榻邊靜靜地擺放著一小碗藥湯,還冒著點熱氣。

  “爹爹!”五公主劉萱忍不住泣淚,望著劉皇帝,情動之下,想要撲入懷中,卻生生地停下了動作。

  隨著年紀的長大,漸漸曉事,隨著耳濡目染,劉萱也早已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已經不是少時那個親和的、喜歡抱著她看娘親跳舞的慈父,那種有如山峰一般偉岸的依靠幾乎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孤峰之絕高帶給人的威嚴與敬畏。

  劉萱也快十五歲了,個頭也到了劉皇帝脖下,繼承了母親的美貌與清雅,仍舊那般文靜乖巧,只是這淚眼婆娑、欲言又止的模樣,實在讓人憐惜。

  “你們都先出去,我陪淑妃待會!”劉皇帝輕輕一嘆,愛憐地撫了一下劉萱的發髻,吩咐道。

  劉皇帝發話了,沒人敢不聽,眾人一行禮,陸續退出,那太醫更是如蒙大赦,離開時,額頭、后背都在盜汗。

  很快,病榻邊就只剩下劉皇帝與淑妃了,淑妃已至彌留,意識都有些模糊,但劉皇帝的到來,卻仿佛激起了她最后的心力,睜開了那雙已經不再動人的雙眸,望著劉皇帝,從那眼神中,劉皇帝仿佛讀出了幽怨,讀出了期盼,也讀出了激動。

  劉皇帝坐到榻邊,與淑妃對視著,目光終于不像過去那般冷漠,表情也不再生硬,時隔多年,再度握著了淑妃的手。

  過去的纖纖玉手,在病痛的折磨下,早已消瘦如枯,那動人的容顏,也盡顯病態,在歲月的侵蝕下,韶華不再。

  手很涼,通過短暫的接觸,幾乎能涼到劉皇帝心頭,淑妃說話都已經很困難了,只能艱難地用眼神同劉皇帝交流。

  劉皇帝好像讀懂了她想說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盡力地用自己的雙手,帶給淑妃溫暖,但似乎有些遲了。

  沉默許久,劉皇帝聲音低沉地道:“這些年,是我對不住你!”

  話很簡單,但情感很足,劉皇帝兩眼中縈繞的愧疚幾乎溢出,而見從來強勢的劉皇帝,在自己面前“承認錯誤”,淑妃蒼白的面龐忽然回復了一點紅潤,雙眸晶瑩,逐漸化為兩縷熱淚,順著面頰緩緩滑落。

  見狀,劉皇帝沒有再多說話,只是探手,輕輕地替她逝淚,不知過了多少年,劉皇帝沒有如此輕柔地對待淑妃了。

  寢殿內的氣氛,發生了一些細微的改變,劉皇帝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靜靜地陪伴著淑妃,陪她走完人生最后這短暫的尾聲,直到病榻邊的那碗藥湯也不再冒著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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