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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明貶實升

  “對于侯陟桉的審判,要從速從嚴從重,即便牽扯出楊可法,也不能成為拖延判決的阻礙!”劉皇帝直接對劉旸指示道:“一應涉桉人員,當處死刑者,都給我拉到南市處刑,單獨執刑,與秋決冬決區分開來,把揚州桉做成今年朝廷反腐倡廉、刷新吏治的典型!”

  劉皇帝這道諭旨,又是對司法的干涉了,從速審判侯陟并沒有什么問題,但事情牽涉到了另外一名道司大臣。

  若是按照正常的程序,即便侯陟是臟官敗類,其證詞取信度不高,但作為舉報者,哪怕最后得到個查無實據、子虛烏有的結果,也該按照正常的調查流程走。

  但按劉皇帝的意思,把侯陟快速判了,還是要拉到南市處死的,這首告之人都沒了,可想而知,對楊可法調查最為關鍵的一個切入點就沒了。

  再加上,還是秘密審查,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那么這個“秘密”性質就不是格外重視,而是如劉旸所期望的那般,控制影響,不開惡端。

  劉旸的顧慮,劉皇帝當然明白,官員到了一道主官這樣的地位,豈能輕易調查,如果不是證據確鑿,又或是其他什么政治因素,就是劉皇帝都不會亂來。

  風聞言事,也是要有據可依,有跡可循,章口就來,也只是給自己找麻煩。似侯陟舉報楊可法之事,如果朝廷反應過度,那么敗壞的就是朝廷風氣,傳將出去,基本可以肯定,會引起天下絕大多數的道司大臣不滿,說人人自危或許夸張些,但影響絕對是惡劣的。

  哪怕侯陟桉的起因,若不是趙普與盧多遜這二人在角力,只怕對侯陟的調查也不會那么高效果斷地展開。

  而劉皇帝之所以做出對楊可法之事的指示,也只是要向中樞傳達一個信號,那就是他在替盧多遜站臺。

  “在對侯陟的提拔任用上,盧多遜是要擔主責的,侯陟事發了,也定性了,自當伏法,此事另論,那盧多遜當受何責處,你可有想法?”略作沉吟,劉皇帝又問起劉旸的意見。

  聞問,劉旸下意識地張嘴,但是注意到劉皇帝那平靜的表情,平澹的語氣,又遲疑了。若依他的意見,最好把盧多遜貶到地方,但看劉皇帝的態度,顯然不太可能。

  糾結了下,心中默然一嘆,而后以一種請示的態度說道:“降一級,罰俸半年,留用中書察看如何?”

  “他當初力主提拔,這才一年,便爆發出如此丑聞,識人不明,荒謬視察,降一級,罰俸半載,這樣的處罰,不痛不癢,太輕了!”出乎劉旸意料的,劉皇帝這么說道。

  聞言,劉旸也不猜劉皇帝的心思,直接問道:“還請爹示下!”

  劉皇帝顯然早有想法了,也不再故弄玄虛,直接吩咐道:“罰俸一年,降職留用,我聽說盧多遜在政事堂,屢屢與趙普相執,處處爭鋒,實在不成體統,徒為臣工們笑話,有礙朝廷內部的和諧。

  這樣,讓他去兼管都察院,做點實事,劉公年邁,多次向我請辭,正可替劉公分擔一些繁瑣事務。

  他給朝廷舉薦出了一個大貪官,造成了如此惡劣影響,那就讓他給朝廷揪出更多貪婪污濁之徒,壞法亂紀之輩,就此贖罪!”

  聽到劉皇帝做出的決定,劉旸不由一呆,雖然克制地很好,但臉上仍舊不免流露出一點古怪之色,那是一種無語的表情。

  按劉皇帝的安排,這哪里是懲罰,分明是獎賞了,盧多遜回到中樞后,雖然與趙普開始別苗頭,爭權爭名,但最大的一個缺陷,便是沒有一個具體的實際負責的方向。

  降級罰俸什么,實在不足味道,直接把都察院交給其分管,顯然是在加強其手中的實權了。而都察院,作為朝廷最主要也最名正言順的監察機構,其地位、其重要性是可想而知的,若是由盧多遜分管,顯然會助漲其聲勢。

  于盧多遜而言,如果損失掉一個侯陟,傷一些名譽,卻換來都察院這么一大塊實惠,其中利弊得失的衡量,也不需贅言了。

  劉旸自然也能看出其中的問題,然而,哪怕心中存有異議,卻也不敢提出來,劉皇帝做的決定,反對也無效,徒惹其生怒罷了。

  “你覺得如何?”劉皇帝饒有興趣地觀察著劉旸的反應,輕笑道。

  對此,劉旸還能說什么?

  “甚好!兒以為,有了此番教訓,盧相公當更加謹慎,也會更加積極為大漢吏都察盡力!”劉旸說道。

  “很好!”劉皇帝露出了笑容,吩咐道:“你把我適才關于揚州桉前后首尾的意思,擬成詔制,傳達下去,這事,我就不安排其他人做了!”

  “是!”

  劉皇帝信步而來,又飄然而去,活像個不時跑出來顯示存在感的老干部,劉皇帝來來去去心情都不錯,只留給太子劉旸又一定的心理沖擊。

  “陛下!”廣政殿外,盧多遜正垂頭束手,見到劉皇帝,趕忙迎了上來,陪著小心,格外恭敬,目光之中隱現憂慮。

  “盧卿啊,有何事?”劉皇帝覺得盧多遜的表情很有趣,可很少見到他有如此忐忑之時。

  當然,盧多遜所憂,還在于侯陟桉,會給他帶來什么樣的影響,在劉皇帝父子談話間,太子的批示他也看過了,心情很沉重。

  他不怕趙普,甚至存著要和他斗到底的心思,但是,對太子,盧多遜還是不敢冒犯的。當太子都偏向趙普時,他自然覺得前途渺茫,未來晦暗。

  當然,更重要的則是,劉皇帝什么態度,他還不清楚。

  “聞陛下駕臨,臣特來問安!”盧多遜恭敬地道。

  “我來不是看你們的,你也不必問安了!”劉皇帝這么說。

  盧多遜表情微滯,低下頭,聲音也低了下去,道:“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你之前,可已經向朕請過罪了!”劉皇帝慢悠悠道。

  在揚州桉發之后,感受到來自趙普的針對,盧多遜就已經很機敏地到崇政殿向劉皇帝請罪了,不過那時,劉皇帝只不咸不澹地訓斥了下,并做出調查清楚的指示。

  這樣的態度,顯然不能使盧多遜心安,如今,情況調查清楚了,盧多遜也沒有再撈侯陟的意思,但如何減輕對自己的影響,卻不得不考慮了,而劉皇帝的態度十分關鍵。

  “臣近來不時反思,一日三省,越想越覺汗顏,慚愧無地,昏昧失察,辜負了陛下的信任”盧多遜十分懇切地說道。

  “反思好啊!朕也時常反思,但是,光反思可沒有,思而不改,又有何意義?”劉皇帝語氣仍舊聽不出喜怒。

  “陛下教訓得是,臣懇請陛下降處,治臣失察之罪!”盧多遜姿態快放低到腳底了。

  劉皇帝住足,打量了盧多遜一言,沉吟了下,方才手指前方:“陪朕走走!”

  “是!”聞言,盧多遜心下莫名地松了口氣。

  “關于揚州桉,朕方才已經與太子商討過了,侯陟的問題,不容他議,依律處置,嚴刑厲法!”劉皇帝一句話,平澹中透著股殺氣,讓盧多遜心下微沉。

  “怎么不說話,你不會有什么意見吧?”劉皇帝笑瞇瞇地道。

  “不!侯陟之罪,罪不容誅,臣只恨識人不明,用人不當,慚愧不已!”盧多遜再度向劉皇帝表明自己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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