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否回宮?”馬懷遇的開口,將劉旸從那絲絲縷縷悵惘的情緒中拽了回來。
扭頭,看著人高馬大、一臉認真的馬懷遇,劉旸突然有種不吐不快的感覺,叫著二人陪他坐下,對著一壺已然喝干凈的酒。
看著馬懷遇,劉旸說道:“懷遇,你是功勛英烈之后,又擁郡公高爵,這么多年,一直在我身邊做個侍衛,實在太委屈你了!”
劉旸的話里,隱隱透著一抹愧疚,馬懷遇感受到了,因而反應也有些動容,答道:“殿下何出此言?臣少孤,幸得陛下收養,方得周全,順利長成。
十多年來,陛下與娘娘待臣如子,殿下視臣如弟,如此深恩厚遇,臣向來感激涕零,無以為報。
先父為何給臣取名字懷遇,不就是希望臣能永遠牢記陛下對我父子二人的恩澤嗎?能為中涓,侍衛左右,已是臣榮幸,只恨不足,何談委屈?
再者,跟在殿下身邊這些年,時時聆聽教誨,增廣見識,臣也覺大有長進,這樣的機遇,乃是旁人羨慕而不得的,臣也只會感激。
至于身負之爵位,那是陛下之恩典,是先父之功勛,而非臣打拼所得......”
聽馬懷遇這一番衷心陳述,劉旸還沒反應,慕容德豐便一副大受感染的模樣,沖他贊道:“懷遇忠勇剛正,康慨豪情,令人心折啊,馬薊國公在世之時,大抵便是如此風采了!”
說著,又以一種玩笑的語氣調侃道:“可惜啊,你這樣的壯志滿懷,不免令人嫉妒啊,多少將士,沙場縱橫,打拼一生,都難得一封......”
這話也算半真半假了,要知道,他慕容德豐在朝廷中,也算小有名氣,青年俊才,太子心腹,皇帝也頗為看中的。甚至于,在衛國公慕容延釗在世之時,就曾斷言過,興慕容家門者,乃是這個二子。
但有一點不可改變的現實便是,如今繼承了慕容延釗大部分政治遺產與資產的,乃是他兄長慕容德業。哪怕在很多人眼中,慕容德豐確實要比慕容德業優秀,但是,大漢如今的衛國公,名字慕容德業。
因此,哪怕對于眾多跑仕途的權貴子弟而言,馬懷遇這樣的際遇,也是用羨慕嫉妒恨都難以盡述心情的。
而聽馬懷遇在太子面前說什么爵位是皇帝的恩賜,是先父的功名,而非自己打拼,云云。若不是了解馬懷遇,慕容德豐都要忍不住去猜測這小子是不是在炫耀了,簡直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相比之下,劉旸的心情則沒有那么復雜,對于這個幾乎跟著自己長大的“弟弟”,有一說一,劉旸的感情真就比那些同根同種的兄弟還要親密些。
臉上洋溢著溫和的笑容,劉旸探手拍了拍馬懷遇肩膀,道:“懷遇他日,必成大器!”
“不過,一直待在我身邊,終究缺少歷練!”劉旸就像兄長一般關懷,娓娓而談:“如今,你的基礎已然打磨地足夠夯實,需要到外面闖一闖,把所學所知,施展出來!”
面對劉旸諄諄之言,馬懷遇只覺心頭一暖,未加多慮,拱手道:“殿下關懷,臣感激涕零!”
“你呀!怕是心里也早就想外放了吧!”看著馬懷遇,劉皇帝語氣輕松道。
馬懷遇臉上露出點醇厚的笑容,若是抬手撓撓腦袋,會顯得憨直些,應道:“明察秋毫,臣......”
“好了!你就不用恭維我了!”他一張嘴,便大概能夠猜出要說些什么了,擺擺手說:“關于你的去向,你自己想來也有所考慮吧,說說看!”
聞言,馬懷遇表情變得嚴肅,略作斟酌,拱手請道:“殿下,臣希望去東北!”
“哦?”劉旸似乎有些訝異。
馬懷遇認真地道:“先父當年傷逝于榆關,恨不能提兵東進,為大漢收取遼東,此為一生之憾。
今朝廷已擊破遼東,兵壓海東,臣才干德行難與先父相比,只能遵從先父遺志,建功立業于東北,以報陛下與朝廷對我父子兩代之厚遇!”
“好!”慕容德豐切實地承擔著一個捧跟的角色,馬懷遇言罷,頓時拊掌大贊,就差豎個大拇指了:“如此,父子兩代竭忠盡誠,用事東北,將來必成一段佳話啊!”
劉旸也笑了笑,對馬懷遇肯定道:“當年北伐時,你也行營,對當地的情況會熟悉些,東北不失于一個合適的去處。不過,當初在行營,你隨我也止步于遼沉,如今東北諸事,在于黃龍府外,對此,你要有個準備,不可大意!”
“殿下教誨,臣謹記!”馬懷遇站起身來,拱手拜道,像是保證一般。
“坐!不要這么拘束!”見狀,劉旸趕忙朝他招招手。
說完馬懷遇的安排,劉旸又轉向慕容德豐,說:“日新,你有什么想法?”
“嗯?”突然提到自己,慕容德豐微訥,但迅速反應過來,遲疑了下,說:“懷遇若去東北,臣若再去,就怕殿下這邊......”
劉旸灑然一笑,小小地調侃一句:“怎么,你還怕我身邊缺少可用之人嗎?”
“自然不是!”慕容德豐立刻道:“殿下龍鳳之姿,本當駕馭英豪,天下有才之士,都任您調用,豈缺區區一個慕容德豐。”
能用的人自然不會少,但用得順手,且能寄托腹心者,那就不易得了。
但劉旸既發此問,顯然心中是做下了決議了,對慕容德豐道:“你在京任職也多年,在我身邊,雖然參謀軍政,但是為政治民之道,還是缺乏歷練。
就連我,對理政治民,實則也是有欠缺的,陛下常教導我,要舍得躬下身體,俯觀蒼生民情,但想要做到,何其不易。
每每接見地方官吏述職時,總能有所得,為何,就是因為他們更清楚地方情況,而我只能從奏章上去了解、猜測,這樣的認識,終究是淺薄,不夠深徹的。
你繼續待在我身邊,想再進一步,也將遇到阻力,還不如外放地方,去另外一片天地開拓......”
“臣明白了!”慕容德豐自然是聰明人,稍作思考,便明白劉旸的培養提拔之意,感激道:“多謝殿下!”
“你想去何處?”劉旸還是很開明地問起慕容德豐的建議。
比起馬懷遇,慕容德豐的想法或許要多一些,思吟幾許,鄭重道:“臣愿去漠南!”
聞言,劉旸眉頭下意識地蹙起,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可想好了,去漠南,可要做好受苦的準備了!”
若是掉書袋,慕容德豐能夠說出一大套文章以表現自己的志向于堅持,但是,只是認真回了三個字:“臣明白!”
看了看慕容德豐,劉旸的眼神中浮現出少許滿意之色。略微琢磨了下,說道:“漠南情況,以諸族為要,你也明白,我會安排,讓你負責監察當地部族王化推行,當好生配合晉王與當地官吏為政。此事,對大漢十分重要,關乎到疆陲之安寧,當謹慎從事!”
“是!”
“去了之后,記得來信!”劉旸又輕嘆道。
“是!”
“你也一樣!”劉旸又看向馬懷遇。
看著亭間干干凈凈的壺杯,劉旸語調變得輕松,又說:“此間酒水已盡,宮中尚有,走,我們回宮喝酒去,也算我提前為你們踐行了......”
慕容德豐與馬懷遇這兩個太子黨死忠,一個去東北,一個去漠南,或許劉旸自己都不清楚,是否有其他用意。
馬懷遇或許不會想太多,但慕容德豐,絕對會充分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