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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完美的宰相

  劉皇帝紆尊降貴,親臨府門,看望老臣故舊,二十余年間,有多少次,是難以盡述的。然而此類舉動,也往往伴隨著一些“玄學”,

  尤其是對那些染疾、重病的大臣而言。

  可以羅列出一串的名單,高行周、趙暉、馮道、慕容延釗、王樸、李處耘等,包括最近一次的柴榮,他們都是在劉皇帝探望過后,就陸續病故。

  這個定理,乃是通過二十多年的樣本積累,

  方才總結而出的,

  至今仍在延續。而能夠在劉皇帝登門之后,還能安然無恙的,

  數來數去,也就郭威了,當然,這老狐貍當年抱病請辭歸樣,那病情的真假,至今存疑,不過,劉皇帝就當他是真的。

  此番,劉皇帝過虞國公府,不論府上人怎么想,是否為那些玄學之事所憂慮,都與劉皇帝無關,他自個兒是很安然的,而公府上下,還得對皇帝寵信感恩戴德。

  當初還在開封之時,

  劉皇帝也算魏府的常客,

  殿堂之外,

  劉皇帝就屢次登門,

  談論軍政大略,討論國事庶務。

  然自西遷之后,登門的次數顯著減少,幾根指頭都數得過來,這君臣之間的關系,明顯淡薄了許多。

  這其中,兩個人都在改變,魏仁溥是有意識地韜晦避禍,皇帝的親信寵幸也不是他所追求的。劉皇帝則是逐漸淡漠了,哪怕到如今,劉皇帝依然覺得自己是念舊的,但事實上,也就他自己覺得了。

  虞國公府上,魏仁溥倒也沒有抱病在榻,與劉皇帝來一場“榻上對”,而是處之泰然地,迎候招待。

  就是公府后苑間,

  在綠湖之畔,

  涼亭之間,沐浴著暮春濃郁春光,喝酒、吃肉、聊天。或許私人之間的關系,不再如以往那般親密,魏仁溥說話,也明顯陪著些小心,多了些負擔,但君臣關系還是很自然的。

  登門拜訪,探病是目的,但卻不是主要的,劉皇帝更多是想同這個當初的心腹密臣再交流一番。

  就談話的情況來看,氛圍還是不錯的,回溯過去,追憶往昔。從天福十二年(947年)開始,魏仁溥就追隨劉皇帝,在他帳下效力,如今算起來,已是整整二十五年過去了。

  二十五載春秋,足以引起滄海桑田般的變化,其中幾多風雨,幾多浮沉,幾多波折,認真思之,也難免諸多感慨。

  魏仁溥是肉眼可見的老了,劉皇帝亦然,甚至于,他的心態要更加遲暮,畢竟憂懷多些,多疑的稟性讓他身心總是不輕松。

  在大漢初年的政壇上,魏仁溥是個避不開的人物,從當初劉皇帝將他列為二十四功臣文臣之首便可以看出來。

  歷數過往宰臣相輔,各具特點,風格迥異,但劉皇帝對魏仁溥的評價也最高,稱其為大漢最具宰相氣度的大臣,贊其有宋璟之風。

  在魏仁溥當權,總理國政期間,大漢政風人情,都是二十余年間最為平順安寧,堪稱政通人和。不論是對官,還是對民,那段時間都是最為美好的,魏仁溥也以其卓越的政治才能,老練的處事手腕,以及崇高的道德水準,完全擔起了一個宰相和同眾僚、協理陰陽的職責。

  并且,比起楊邠、王章、馮道、李濤、范質乃至如今當權的趙普、王溥這些人,魏仁溥身上的爭論與非議也是最少的,朝廷內外,沒有人不贊其涵養與氣度,在當時,這幾乎是個完美的宰相。

  當然,作為一個大臣而言,還是曾經秉執國政的宰相,過于完美,也并非好事。至少,當群臣對皇帝是畏懼,對首相是尊重,這樣的區別體現出來后,劉皇帝這心里難免會有些吃味。

  敬畏與敬重之間,還是很大差別的,在多疑的劉皇帝心里,甚至會放大。進入開寶年之后,魏仁溥解權去職,并逐漸消失在大漢的權力場間,也未必沒有這方面的原因。

  時至如今,劉皇帝對魏仁溥,仍舊抱有一定的尊重,仍舊欣賞他的品行與操守,這確實是個君子宰相。

  但是,作為領導,卻顯然不會喜歡一個太過完美的下屬。相比之下,如今的趙普就更得劉皇帝信任,除了更加干練、果斷的為政才能之外,就是趙普有缺陷,并且還不小,屬于隨時可以被拿出來獻祭掉的。魏仁溥則不然,在其身上,屬人性道德的光輝,太過耀眼了。

  而通過此番與魏仁溥的交流,劉皇帝也發現了,如今他很是坦然,寵辱不驚,超然物外,萬事不縈于懷。既不追名,也不逐利,有種返璞歸真的感覺,只是閑居府庭,怡然自得,讓劉皇帝都不忍去打擾他。

  劉皇帝也同魏仁溥開了些玩笑,嘴道羨慕,說他現如今的狀態,到山野田園,做個隱士高人,歸養自然,要更為適合。

  如果有機會,魏仁溥未必不樂意,只是,看劉皇帝那個態度,是不會輕易放他離去的,因此倒也表現出一種隨遇而安的豁達。

  此次拜訪,可以說是對劉皇帝與魏仁溥之間二十多年君臣之誼的一個總結定論。離開之時,劉皇帝臉上是帶著笑的,表情間也帶有感慨,并且特意交待了一句,讓虞國公安心頤養天年,旁人不得驚擾。

  或許真的是玄學的緣故,劉皇帝過魏府之后不久,便又失柱國功臣,還是一次去倆。當然,此一回,厄運沒有降臨在魏仁溥身上,故去的,乃是羸疾已久的汝國公李谷,以及年老體衰的襄陽王安審琦。

  這二者,是相繼辭世,兩個人都在東京休養納福,消息傳來后,朝野震動。對此,哪怕心中早已麻木,劉皇帝也表現出一定的傷感與哀惋,特地下詔,廢朝七日,以寄哀思。

  當然,這也只是形式上了,劉皇帝平日里,是很少上朝的。同時,朝廷部司之間,盡帶縞素守職,以示對故去功臣的追懷。

  而隨著李谷與安審琦的故去,開寶初年擬定的乾祐二十四功臣,大半已凋零,還不滿十整年,仍然在世者,也只余十人了:魏仁溥、薛居正、李少游、符彥卿、趙匡贊、郭威、向訓、高懷德、趙匡、武行德。

  不得不說,在大漢功臣們身上,似乎縈繞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厄運,致使他們凋零迅速。哪怕,大部分人都是病死的,幾乎沒有無疾而終的,但也正因如此,才顯得異樣,才顯得詭譎。

  或許,在后世,為乾祐二十四功臣的結局下場,后人們會產生無限的揣測與猜想,這一點,似乎也是值得探究的。

  當然,劉皇帝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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