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花了四日的時間,劉皇帝方才把受召前來的河南官員一一接見完畢,在整個過程中,他是一個傾聽者、記錄者、考察者。
事實證明,過去的奏章交流,如隔重山,而通過與這些地方官員們的直接溝通,對于河南道州府縣的治理狀況,劉皇帝也有了更清晰的認識,當然,這還需同實地考察相結合起來。
但不管如何,劉皇帝很享受這樣的過程。劉皇帝算是個十分親民實在的君主了,但常年與公卿高官接觸,與下邊州縣有一定的脫節,這是難以避免的,放下身段,深入地了解地方,聽聽這些官員的聲音,也是提升劉皇帝對這個國家認知的一個方法。
而對于這些長在地方,久不聞天音、見君顏的官員們來說,則是一場難得機遇。在皇帝面前,暢所欲言,展示自己的才干,表達自己的施政方針與理念,一輩子或許就這么一次。
當然,機遇擺在這里,能夠把握得住的,也是寥寥無己。有些事情,想象一下也就罷了,想要一朝贏得皇帝的親睞,也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而劉皇帝當政這么多年,什么樣的大才賢士沒見過,什么樣的治國政策沒想過,想要討得他的歡心,又豈是那么容易的。
不過,在這約兩百來名官員中,還是有幾人,讓劉皇帝另眼相看。這些人,不是有多么敏捷的頭腦,抑或多么驚艷的才情,而是,在對皇帝施政思想以及開寶政略的認識上,比較深入。
而通過調查得知,這幾人,不像大部分官員,在施政的同時,或多或少會加入一些自己的想法,他們只是一板一眼地貫徹朝廷的理念方針。
這就很中劉皇帝心意了,這么多年來,劉承祐已經很少讓別人教他該怎么治國馭民了,他需要的,正是一批能夠徹底遵從他的意志,按照他所指方向為政做事的人。
就像整個過程下來,沒有處置任何一名官吏一樣,對于那些中意的人,劉皇帝同樣也沒有直接提拔,只是讓人記錄了一下,而這個記錄,將成為他們今后仕途升遷的一大助力。
接見完河南官員后,劉皇帝在行在設了一場御宴,招待眾人,再勉勵一番,便放其還職了。其意是,不愿讓各州府縣主官長時間不在任。
在歷城,劉皇帝沒有駐留太久,到四月十日,御駕起行,徑往東行,布政使李洪威隨駕,一路巡過淄青登萊,直抵海灣。
大漢的壯麗遼闊,劉皇帝早就見識過了,此番倒也不是為了聽海、觀海,而是為了檢閱東海水師。
大漢在沿海的水師,原本基地是在密州,不過平南之后,主力便遷至了萊州,所針對的目標明顯,就是海對面的遼東。
到開寶五年,大漢的水軍也已經成體系了,雖然相對于陸軍,仍舊是后娘養的,但有劉皇帝的照顧,發展還是可觀的。
內河水師,基本布置在江淮一帶,而以海船為主要戰艦的外海水軍,則分為兩部分,大部在萊州,控制巡視北方海域,兵額兩萬。剩下的,則布置福建,由水軍將領張彥卿率領,如今正隨劉光義一道,跨海擊流求,或許等到劉皇帝南巡長江,捷報也就來了。
萊州灣,大抵是如今大漢北方最繁榮的海港了,同遼東、高麗甚至日本的聯系,基本都要經過此地。
劉皇帝巡視海港時,發現,不知覺間,萊州也是異族扎堆之所,諸族胡商、避難的政治人物,以及大量浮海來討生活的普通人。
不知覺間,大漢對于東北亞各族人民的吸引力,已到了十個高的程度。親眼一覽,方才認識道,這些年登萊人口數量暴增最直接的原因了,這里有大量歸化的人群。
劉皇帝車駕游于市,凈街凈市,一應胡人全數被屏退在外,然而當御駕過時,一應人等,都長拜于地,磕頭不止,口中念叨不已,匍匐畏服的姿態仿佛最虔誠的信徒在敬拜神祇。
胡音遍登萊,這樣的景象,在隨行的大臣中也引起了一番爭議,有的人認為這是威信布四海以來遠人,是大漢良政的體現。有的人還是秉持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思想,覺得該當對這些胡人警惕,進行控制打壓。
這股議潮,甚至鬧到了劉皇帝這邊。而劉皇帝的態度呢,也很明確,胡人可教化者納之,不服王化者即斥之。
對于胡漢問題,劉皇帝也算看得分明,只要自身強盛,自是四夷臣服,而如果國家衰弱,為亂的又豈止胡人。
不過,表面上展現出一種海納百川,包容萬物氣度,但私下里,劉皇帝對于登萊官府的示諭,還是要加強對胡人的管控,對于戶籍的發放標準,更要提高......
同時,讓武德司的人,對登萊胡人的箭矢,也提升一個檔次。在劉皇帝看來,這些胡人中,絕對少不了他國的細作間諜,尤其是遼國的密探。
在萊州,劉皇帝待了足足五日,除了檢閱水師之外,便是接見當地賢達。順便,還請定居于此的那些原定安國貴族。
對于這些定安遺族,朝廷倒也沒有過于區別對待,對其有妥善的安置。當然,這些人帶來的大量財產,也對登萊的發展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
另外,就交談得知,這些人被同化的厲害,哪怕只過去了短短幾年,已然徹底打消了復國之心,開始享受在大漢的安逸生活,積極入籍,每一家都改了漢姓漢名。
事實上,定安國本就不能算是一個國家,只是一個渤海遺民組成的聯盟罷了,因此,可以預料,這一批渤海遺民,遲早會被大漢徹底消化掉。
巡視完萊州后,御駕轉道向南,視察密州與沂州,有意識地加快了速度,但以地理限制,終是沒能快得起來。
沒能忍得住,中途改道西進兗州,到泰山走了一趟,不為封禪,只是進行了一場祭祀儀式。劉皇帝意圖很明顯,算是為他日再來,做一個準備,同時,不得不說,泰山真的不高,劉皇帝完全沒有登泰山而小天下的體會。
其后,南下徐州,過宿州入淮,等劉皇帝抵達楚州,與石守信所率領的水路行營匯合時,已經進入五月了。
這一次出巡,走得十分緩慢,大抵有一半的目的,是為了放松的緣故吧。對淮東,劉皇帝這也是故地重游了,順著運河南下,所觀所見,自然是一片繁榮景象。
時不時地停下,還有追憶一番十五年前,親征淮南的鐵馬金戈,揮斥方遒,雖然當年他主要的足跡在淮西。
走走停停,等御駕抵達揚州時,已是五月下旬了。揚州,是當初他步履所至的最南端,這一次,劉皇帝終于可以大張旗鼓,跨將南下,越過這條天塹,實實在在地踏上江南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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