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東南的遷戶,將被陸續安置在渭州、慶州、威州、鹽州、延等地,朝廷已經為來自東南的遷戶們考慮了,這些州縣雖然屬邊州,但已經十分鞏固,民情治安相對安定,官府的掌控力也十分強大。
畢竟,朝廷遷這些戶口,可不是真讓他們到大西北自生自滅的。如今的大漢,真正的邊陲,民情復雜,族群雜聚的州縣,蘭、涼、靈州這些地方,這些才是罪犯、貧民的主要去向,在這些地方生存,才是真正需要一手握刀,一手執犁,隨時可能面臨動亂、沖突,需要拼命保護自己的性命、家人、財產。
哪怕是朝廷治理時間最久,控制能力最強的靈州,也是類似的情況。自吐蕃分裂衰落后,西北地區為諸羌夷占據太久了,脫離中原的掌控也太久了,族群情況復雜,矛盾沖突不斷,想要治理好它,絕不是粗暴地靠著強兵就行的,絕對的武力只是提供一個基本的保障。
當然,隨著朝廷西進,中原政權重返,隨著大漢不斷強大,隨著天下一統,積極影響還是有的,到如今,毫無疑問,大漢朝廷官府,是最為強大的一支力量,是所有其他諸族力量聯合起來都難以對抗的。
而在這么多年的歸治之中,從整體來看,局勢是向安定發展的,各種惡性事件發生的頻率在減少,朝廷向西北的滲透,取得的最直觀的結果,除了疆域的恢復,就是重新樹立起了由大漢官府與軍隊主導的新的秩序。
或許難以做到讓包括漢民在內的諸族百姓放下芥蒂,和諧相處,但那種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相互攻伐的情況確實是少多了。
對于諸多的西北百姓而言,這就是一種難得的進步,享受到不知多少年沒有享受到的安定。畢竟,不管是什么族群,對大部分普通百姓而言,都是希望安安穩穩地活著,所謂好戰樂戰,更多的恐怕還是迫于生存的壓力。當然,也有例外,人性的貪婪,還有那些不甘平庸寂寞的人,借著復雜的環境,都可能引發動亂。
涼州,地處大漢最西北的重鎮,當河西走廊要沖,從乾祐初期開始,就與大漢朝廷建立了聯系,一直到當地土豪折逋嘉施入朝,被拜為節度使,聯系益加緊密,而真正納入朝廷治理,還是后來朝廷遣官派軍。
如今,也過去六七年了,但是,到目前為止,涼州的主體民族,還是溫末人,漢人也是異族化嚴重。不過,有一點是涼州最受到朝廷欣賞的,那就是涼州是所有西北諸州最為親近中原與朝廷的,從此前幾度請朝廷派遣官吏就可知,當然這其中未必沒有涼州內部沒有一個有足夠實力,足以令所有人信服并彈壓局面的勢力存在。
或許在很多人的固有印象中,涼州是塊荒涼、貧瘠,為大漠、戈壁包圍的地方,但事實上,以武威為中心的大片區域,水草豐美,植被茂盛,是塊難得的寶地。
發源于祁連山的谷水橫穿平地走廊,消融的冰雪夾雜著雨水,不斷淌過,滋潤著涼州的土地,戈壁之中尚有大澤,綠洲布于沙漠,不管是風景還是風物,都難用荒涼來形容。
而隨著朝廷西來經營,漢軍強勢入駐,治安得到強化,商路被打通,來往于東西方的商隊也激增,繁榮也隨之重現在涼州。
不過,進入開寶元年之后,初見的繁榮又再度消沉了,商隊雖未斷絕,但數量銳減,原因也很簡單,西域的戰亂,遼軍的西征直接將走向復興的絲路扼斷。自西面,能夠見到東來避難的西域貴族、商賈、平民,往年那種大規模的商隊卻幾乎斷絕。
而因為西域的戰亂,自瓜沙,自甘肅,局勢也越發緊張起來。商路斷絕,也使很多指著絲路發財的人,對悍然入侵西域的遼軍感到不滿。當然,這種不滿,基本只能憋著,無處釋放,或許在大漢北伐之后,契丹遼國已不是東方最強大的國度,但那仍舊是個龐然大物,除了一統的大漢,沒有什么勢力能夠正面對抗。
因此,在今年七月的時候,就有一批來自高昌回鶻的商人,凄凄慘慘地,向大漢皇帝請命,說契丹人在西域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希望王師能夠西進,拯救西州百姓......
對此,劉皇帝只是簡單地譴責了一番,卻并沒有發兵的打算,不是礙于同遼國的和約,而是國策影響。再者,即便要西進,第一目標也當是甘州回鶻。劉皇帝當然是時刻以大漢的利益與目標為先,至于西州百姓們的苦難,與他何干?
而斷絕了的絲路,才能體現暢通時的可貴。
寒風呼嘯,無情地卷起沙塵,或許是受不北面大漠的影響,這冬風都顯得粗糲了許多。胭脂山以東,長城以南,一支行旅正冒著嚴寒向東而行。
這是支規模不小的隊伍,中足有大量的馬匹以及各類輜重,有兩百多攜帶弓弩武器乃至鎧甲的護衛。這并不是一般的商隊,在這個季節,在這種局勢,一般的商隊也不可能向東。
這是一支使團,由兩方勢力組成,高昌回鶻以及歸義軍。兩股勢力的使節為何會聯合在一起暫且不表,但眼下,他們顯然遇到麻煩了。
足有六七百的馬匪,正在圍攻他們,那些馬匪,雖然衣著不齊,但看起來十分強悍,驍勇而不畏死,并且有帶有大量的弓箭,少數人還有護甲。
使團隊伍,不只人數少,又遭遇偷襲,從一開始就落了下風,不斷地有人被射殺,被沖倒。所幸,抵抗意志還很堅決,在領頭的帶領下,借著車輛,抵擋來襲者的沖擊。
但是,這也只是一種負隅頑抗的表現,若無援軍,拖下去,最終只能覆滅。所幸,已經派出人,往涼州方向去尋求漢軍的救助,只要抵抗下去,多少有些希望。
這片區域屬于番禾縣舊地,是涼州與甘州回鶻的交界地帶,但處于要道,也是非法者的如魚得水的地方。
這些年,為了保障絲路的安全,在朝廷與甘州回鶻的配合之下,對河西走廊的馬匪進行了大力打擊,幾次的掃蕩下來,原本活躍的馬匪勢力,也不再猖獗。
但是,官府能夠做到打擊、抑制,但想徹底消滅,也是不可能的。只要絲路還存在,只要還有商賈往來東西方,就有馬飛存在的土壤,在河西這片地界,永遠不會缺少敢于冒險發財的人,畢竟,大漠、戈壁是最好的掩護,干上一筆,就是一筆大財。
一般而言,馬匪劫掠歸劫掠,很少殺人,畢竟像絲路這種黃金商道,是需要官匪雙方共同維護的......
但此次,明顯不一樣,完全一副趕盡殺絕的樣子。當然,原因也可以想見,像使團這種有足夠武力保護且身份特殊的隊伍,一般是不會有人打注意的,既然打了,那就要做得徹底看,以免后患。
風持續地刮著,風力不減增強,但喊殺聲卻越來越弱,被圍的使團人員不斷倒下,但仍然死死抵抗著。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馬匪們逐漸急躁起來,對方的抵抗意志與抵抗能力還是超出了想象,把事情脫得太久,可違反一貫的劫掠準則,多耽擱一刻鐘,就多一刻鐘的危險。
后方,胡須稠密的首領,雙目陰狠地盯著車陣中的那些漢人與西州人,以及那越發緊密不留空隙車陣,面目雖然兇狠,但保持著冷靜,咕嚕一陣胡語過后,命令下達,圍攻的馬匪們也改變戰法了,不再騎射游斗,而是選擇下馬,進行步戰,這是拼命了。
同時,也分出人,收攏那些散開的馬匹以及控制的車輛財物,做好了撤退的準備。
大概感覺到了馬匪的焦慮情緒,抵抗的使團也拼了命,在一名老者的指揮下,繼續抗擊。堅持下去,也許就是勝利,也就就能轉危為安,結果是他們賭對了。
隨著幾名騎士自東面奔來,倉皇而來,有一人背后還扎著羽箭。馬匪也是果斷,在頭領的率領下,果斷撤圍,帶著劫掠所得戰利品,毫不留戀地向北遁去。
這,看起來是一支訓練有素且經驗豐富的馬匪。
而沒有過多久,一面迎風的玄旗出現在視野盡頭,那是漢軍的旗幟,緊跟著,一隊裝備齊全的漢騎飛馳而來,人數不算多,只有約兩百騎,但足夠兇悍。